终于回来了,陈鉴的歌声终于在故乡沙湾响起
三稔厅的杨桃树任何时候都有果实,还有粉红的花开在窗前。仿佛为了配合陈丽英的讲座,当天的沙湾古镇,亦是蓝天白云,清风拂面。

当天讲座的题目是《平腔南音返故乡——陈丽英讲演陈鉴唱腔特色》。终于回来了。陈鉴(1892—1973)的歌声,终于在故乡沙湾回响。

沙湾是广东音乐的发源地,对于南音,贡献亦不必多言——只有一个陈鉴就足够了。

带着祖父的歌声回故乡

陈丽英一坐下来就说:“回到沙湾很亲切,想起每天和我姐姐陈丽卿在清水井边玩耍的情景。每到黄昏,妈妈就喊我们回家吃饭。吃过饭,爷爷就背着他的短筝,到大户人家去唱曲。”

陈丽英离开沙湾很久了。她出生于1940年,11岁开始就跟随父亲陈大妹在番禺四乡唱曲。而陈鉴于抗战胜利后,就结束了四处演唱的生涯,回到故乡沙湾定居。正如陈丽英长大以后才知道沙湾的美,她也是当爷爷年迈时,才知道陈氏南音的美妙。

陈鉴80多岁时,有一天坐在床上,自弹自唱了一曲南音《闵子骞御车》。唱完就放下琴,继续和来串门的邻居肥伯聊天。陈丽英在旁听到爷爷的歌声,十分震撼。她当时还没有什么“抢救”的概念,只知道不留下爷爷的声音,会一辈子遗憾。于是陈丽英回曲艺团借来了一个破旧的录音机,录下了爷爷的《周氏返嫁》、《拜月记之闺谏瑞兰》、《吴汉杀妻》等曲。

陈丽英很想学爷爷的唱腔,逐字逐句地琢磨。但是她原本是唱子喉的,娇声呖呖,突然改唱平喉,觉得很不自然,怎么也找不到最舒服的发音方式。

陈丽英是听小明星悟到“出路”的,她找到了那种介乎于子喉转平喉之间的感觉。不管哪一种发音方式,最重要的都是似断还连的气息。这是南音的精髓。

陈丽英与姐姐陈丽卿,都迷上了小明星。陈丽卿除了唱南音,还精通扬琴、琵琶、古筝。两姐妹经常一起演出,年纪轻轻就有不少粉丝。陈丽英的姑姑,即陈鉴的女儿陈燕莺,更是星腔名家。“文革”前夕,陈燕莺受到打击,被迫到街道服务站的印刷厂当装订工。直至“文革”结束,才得以重返舞台。陈丽英的父亲陈大妹,是著名乐师,擅长二弦、粤胡、小提琴,曾为大喉领袖熊飞影伴奏。

昔年陈鉴开创平腔南音

陈丽英的讲座是在沙湾著名的三稔厅举行的。三稔厅的介绍写着:“乡中富豪之子何柏心,又创作了《偷诗稿》、《闵子骞御车》等南音曲词,培养出南音唱家陈鉴并创制新声,进军电台而风靡羊城。陈鉴由此而成为了广州地区杰出之南音圣手。”

陈鉴字贵德,俗称盲鉴、鉴叔。陈鉴3岁患眼疾失明,家人便让他学唱曲,以蓄一技之长。陈鉴虽然看不见,却十分聪明伶俐。他能无师自通地拆装复杂的座钟,会制作巧妙的机关和门锁,还会用一根竹竿来跳水和爬树。陈鉴记忆力超人,一个多小时的唱曲,听两遍就能完全唱出来。他还自学古筝,左手打板、右手抚筝,自弹自唱,行走江湖。陈鉴17岁就收了两个徒弟,是同乡的盲人阿浩和阿波。师徒三人互相扶持,在南海、番禺、顺德一带卖唱,远近闻名。

据闻粤乐名曲《赛龙夺锦》创作之时,何博众、何柳堂曾和陈鉴一起多次商量、修改。陈鉴提出结尾应加一段凯旋而归的音乐,最终定稿。而何柳堂创作《七星伴月》时,也请陈鉴用古筝反复试奏,然后修改。此曲转了7个调,而陈鉴依然弹得行云流水。

何博众是清末著名琵琶演奏家,以弹奏“十指琵琶”著称,广东音乐的先驱者之一。何博众把北方散曲和本土南音、粤讴、杂曲等糅合升华,突出演奏的节奏感,所谱乐曲总有一种轻扬跳跃的质感。其代表作是广东家喻户晓的《雨打芭蕉》。何博众的孙儿何柳堂、何与年也是粤乐名家。何柳堂继承了何博众的“十指琵琶”技艺,代表作是《七星伴月》、《晓梦啼莺》等。何与年不仅作曲,还对粤曲唱腔深入研究,整理保存了不少宝贵资料。何柳堂、何与年、何少霞被称为沙湾“何氏三杰”。三稔厅也被称为广东音乐的发源地。

陈鉴得到沙湾何氏的栽培,在南音造诣中达到开宗立派的境界。陈鉴是平腔南音的开创者,他虽是失明人,演唱却没有一般地水南音瞽师的市井味,而是端庄持重,达到地水南音中的殿堂级水平。陈鉴的唱腔雅致沉稳,字正腔圆,但细听之下,每一粒音符都在轻微地摇曳,收放自如,颇有京剧老生的味道。听陈鉴南音,如观大家书法,笔势一直在中线游走,却在不经意的转折中千变万化,绝不枯燥,韵味十足。味之最浓,在每一句唱腔的停顿之处,声尾苍老而圆润,如一盏淡黄的灯光,将灭未灭之间,要留住夜色中最后的温暖。

陈鉴善于演唱故事性较强的曲目,唱白皆美,人物内心丰满。代表作有《周氏返嫁》、《观音出世》、《闵子骞御车》、《大闹梅知府》等。如今只有《闵子骞御车》有录音传世。这是上世纪50年代中国音协广东分会录制的。所幸仍存此一曲,能让后世领略陈鉴平腔南音的精妙。

在讲座上,陈丽英演唱了《大闹梅知府》,像爷爷当年一样,一人分饰七角,惟妙惟肖。陈丽英的弟子,中山大学程美宝教授则演唱了陈鉴的另一首名曲《周氏返嫁》,亦迂回跌宕,引人入胜。

陈丽英师徒三人像南音“传教士”

陈丽英经常带着两位徒弟高韵冰和程美宝举办讲座,宣传南音。陈丽英说:“有机会唱,我一定唱。南音、粤讴是广州的宝,最讲味道。好似粤菜一样,越简单的菜式,越考师傅,越耐人寻味。我乜都唔计较,只是唔想将师傅辛苦教的东西带走,想多点讲,多点唱,让知音分享,留得几多是几多。”

师徒三人总是衣着朴素,神情宁静,好像是南音的“传教士”。程美宝演唱时,师姐高韵冰不时为她的曲本翻页。高韵冰唱演唱时,程美宝又在一旁掌板,轻轻拍和。当陈丽英说话时,二位弟子就安静地坐在旁边,不时起身派发歌词给听众,面带微笑,不多说一言。

陈丽英播放了爷爷的南音录音,还展示了陈鉴的照片。她指着照片中的小女孩说:“这个细路女系我。我今年已经73岁了。”

东坡有诗:“存亡惯见浑无泪,乡井难忘尚有心。”南音的存亡也许不需要刻意地挽留。对于热爱南音的人,它就像乡愁一样流淌在血液中。南音很难再流行,但也不易消失。

文献资料来源:2014-09-27   新快报-A28

作者:钟哲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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