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湾往事》:舞剧从追逐深奥的“现代感”到回归乡土情结, “向后看”恰恰是海阔天空的出路
舞剧《沙湾往事》是第十二届广东省艺术节上演的第一台戏,之所以放到“观戏记”的最后来写,是因为此戏体现了本届艺术节中所有优秀节目的共性:在传统中创新,在特色中融合。

《沙湾往事》取材于清末至民国的广东沙湾古镇,主要人物以广东音乐代表人物、沙湾何氏三杰为原型,虚实相掩,置于抗日救亡的时代背景中,创作出一个广东音乐人追求爱情、痴迷音乐、保卫家乡的传奇故事。

为了避免引起“沙湾何氏的真实经历不是这样的”之类的争议,剧中人物从姓名上就做了虚化处理,你觉得他似曾相识,却又不是某个具体的历史人物。《雨打芭蕉》和《赛龙夺锦》两曲广东音乐代表作的运用,也是取其精髓,画龙点睛,带出淡淡的粤地水乡味。整台作品就像煲了一盅广东的老火靓汤,在汤料中加了一点广东渔家生晒的干贝。烫煲好了,干贝全化了,捞都捞不起来,却大大提升了汤的鲜味。

《沙湾往事》里的音乐元素,

是广东音乐内敛悠扬的深刻体现

这是一台舞剧,音乐是用来跳舞的。把广东音乐融入舞剧音乐中,能听出熟悉的韵律,却又不是原有的旋律,似乎更为厚重,更有张力。这才是高级的创作,而不仅仅是引用。

《沙湾往事》的作曲杜鸣认为,舞蹈擅长抒发人物丰富的情感,而音乐更擅于讲述,观众能从这台舞剧的音乐中,领略广东音乐的细腻与多情。他希望表达的是广东音乐的神韵,而不是某段名曲的几个音符。

表现南粤男儿的家国情怀,有龙舟鼓点激扬意气。表现水乡儿女的缱绻之情,有高胡、琵琶的缠绵哀怨。《赛龙夺锦》的激荡,《雨打芭蕉》的轻灵,仿佛是专为《沙湾往事》而设计的。整台舞剧中,广东音乐元素运用得恰到好处,并不泛滥。这种节制与分寸,恰恰是对广东音乐的内敛与悠扬的深刻理解。

雨声、木屐声、蛙鸣声、划桨声,共同汇成了杜鸣所说的“岭南神韵”。年轻丰腴的村妇们举着荷叶一样翠绿的伞,用木屐踢出慵懒的节奏,又把雨伞收拢,轻轻一点,甩掉雨水。这样情趣盎然的动作只需点到即止,绝不啰嗦,就使岭南水乡富足悠闲的生活情态洋溢而出。

虽然剧情是虚构的,舞剧结尾之处以投影人名和作品名称的方式向广东音乐先驱们致敬,却是真实的。每个名字,每部作品,都是岭南的记忆,岭南的骄傲。

有不少观众纠结于沙湾到底有没有抗日,《赛龙夺锦》到底是不是这样写出来的,甚至纠结于主创团队是哪里人,够不够了解广东历史。其实在这一台文艺作品中,“沙湾”只是一个符号,一个带有浓郁广东韵味的名字。广东的好东西不应局限广东或中国。如果各方创作团队都喜欢以广东素材为元素创作好的文艺作品,广东的艺术气氛将更上一层楼。至于以什么艺术形式表现、什么语言来创作,则不拘一格。如果有国外的艺术家也对沙湾或广东其他美丽的水乡有兴趣,寻找素材创作优秀作品,也许会再出现几部像意大利歌剧《图兰朵》那样的,用外语来唱中国故事的世界名著,从而让更多如《图兰朵》所吸收的江南民谣《茉莉花》那样的东方旋律走向世界。

《雨打芭蕉》带来水乡缱绻,

《赛龙夺锦》激荡家国热血情怀

《沙湾往事》虽然还未走向世界,但已经赋予了《雨打芭蕉》和《赛龙夺锦》新的生命力,让全国观众,尤其是年轻观众,感受到广东音乐的温婉灵动、活泼奔放,让更多人知道了何博众、何柳堂、何少霞……知道了《晚霞织锦》、《饿马摇铃》、《平湖秋月》、《孔雀开屏》、《七星伴月》、《晓梦啼莺》……

《雨打芭蕉》为《沙湾往事》带来了浓郁的水乡风情,而《赛龙夺锦》则在全剧中发挥了主线的作用,从水乡龙舟竞技的意气风发,发展到乡人抵御外敌的家国情怀。后半部分的“拔高”,固然是虚构的,但对于一首优秀的音乐作品而言,情绪只是一种象征,龙舟竞渡也好,保家卫国也好,都是驱波逐浪的热血之情。

《赛龙夺锦》的真实作者,是沙湾“何氏三杰”之一的何柳堂。何柳堂是广东音乐先驱何博众的孙儿,精通音律,多才多艺,骑射之技精湛,还中过武状元。龙舟竞渡是岭南水乡每年端午节的传统节目,龙船你追我赶,浪花激情四射,男儿齐心奋进,鼓点振奋人心。何柳堂被龙舟欢乐与团结的气氛所感染,写下《赛龙夺锦》,成为广东音乐的经典之作。

关于《赛龙夺锦》的创作,还有另一人物不得不提,就是平腔南音创始人陈鉴。陈鉴是沙湾人,自幼失明,得沙湾何氏家族的音乐家培养,成为一代南音大师。陈鉴弹得一手好古筝,何博众、何柳堂他们写了新曲,常常叫陈鉴来试弹。何柳堂创作《赛龙夺锦》时,也请陈鉴来演奏,和何博众等前辈一起商量,不断修改。陈鉴提出,结尾应加一段凯旋而归的音乐,何柳堂欣然采纳。

《赛龙夺锦》引来众多词人纷纷填词,成为粤剧中出镜率很高的曲谱。“蛇矛丈八枪,横挑马上将。”熊飞影令人耳熟能详的《夜战马超》张飞唱段,就是那《赛龙夺锦》的起首。

乡愁绵延在粤人文化气息中,

如春在花,如盐在水

《沙湾往事》塑造的未必就是广东番禺沙湾镇的往事,而是岭南水乡一种意韵上的乡愁。

广东省艺术节,正是广东人的乡愁。乡愁如梦,温暖是混沌的,只有心头的一点痛是鲜嫩的。观众在追寻记忆的同时,往往也感受新奇、期待惊艳。

艺术节上的西秦戏、白字戏、正字戏、皮影戏、雷剧、下四府粤剧等特色剧种巡演,无不是在古老中汲取营养,在创新中挽留传统。

乡愁不断的流动、变化,却韵味不改、血脉不断,绵延在粤人的情感中、文化气息中。如春在花,如盐在水。

舞剧从追求深刻、深奥的“现代感”,回归到凝聚乡土情结,珍重传统元素。“向后看”,恰恰是海阔天空的出路。

地方珍稀剧种从“濒危”变成明星,无疑是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工作的一种成效。但在获奖、见报、忙碌的演出背后,“濒危”是否真的“不危”了?数年间短暂繁荣的表象是否掩盖了后继无人的忧患?这恐怕是艺术节上所有艺术工作者、学者、官员们,在收获掌声之后,更应思考的问题。

文献资料来源:2014-12-27   新快报-A28

作者:钟哲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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