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史化戏,以戏记史, 学者沙龙热议粤剧“戏剧性”
董上德:借李渔的口吻谈谈“戒虚妄”

董上德说:“谈论当今粤剧,不可不关注‘广州市戏剧创作孵化计划’,这是一个具有创意的做法,也是切实有效的举措。这些剧目体现了新一代的粤剧编剧以及年轻一代粤剧演艺工作者的积极进取精神,他们有锐气,有闯劲,有对艺术的执着,也有对弘扬粤剧传统、发展粤剧特色的毅力和担当。”

在得到各方好评的可喜气象之下,董上德认为,不可忽视这些新剧本存在一个共同的不足——剧本的文学性有待提高。

在沙龙开场,董上德就借用清代李渔的口吻,提出了编剧应“戒虚妄”的见解。李渔的《闲情偶寄》提出“四戒”:戒讽刺、戒荒唐、戒浮泛、戒淫亵。董上德提出,“戒虚妄”与“戒荒唐”有点近似,但着眼点不一样。李渔认为剧本故事“凡涉荒唐怪异者,当日即朽”,他希望编剧家多留心日常的人情物理,要设身处地,回归人生的“本真”。董上德认为当今的粤剧编剧不会走“荒唐怪异”的路线,更希望借助“戏剧性”来讲好中国故事,所以不必重提“戒荒唐”。

董上德以新编粤剧《胡贵妃》、《如姬与信陵君》、《歇马秀才》为例,详析了“过度戏剧性”与“虚妄”的关系。董上德说:“就某一场戏来看,或许发现不了问题,因为‘这一场’戏本身可能有‘人情物理’做依托;但若把各场戏‘联通’起来考虑,就会觉得这个戏剧故事或许‘不是那么回事儿 ’,剧中的某些情节是超越了剧情‘假定性’的‘边界’的。编剧家应考虑如何将各场戏的内在逻辑建构在‘可能’的范围之内,建构在剧情‘假定性’的‘边界’之内,否则就走向‘虚妄’。”

通俗来讲,董上德的观点是,戏剧可以有瑰丽的想象力,但不应超越生活逻辑和历史逻辑。他建议年轻编剧结合生活阅历和人生感悟,多接现实人生的“地气”,增强文史方面的“底气”。

董上德还分析了古人对于强化戏剧化的经验:“在可能的范围内强化人物个性,强化戏剧情节的张力,并且深化故事的意蕴。剧本中的生活可以分为常态生活和非常态生活。小说中的常态生活多一些,比如《红楼梦》,基本是常态生活。戏剧则非常态生活多一些,好的剧本就要处理好常态生活和非常态生活的关系。 ”

董上德以元杂剧《赵氏孤儿》为例,说明剧作家处理三种戏剧行为的高超技巧,其中包括:反映常态生活中的非常态生活、反映非常态生活中的常态生活、反映非常态生活中的非常态生活。

据戏以订史,是为捕风影;据史以订戏,是为杀风景

清代学者凌廷堪有《论曲绝句》:“仲宣忽作中郎婿,裴度曾为白相翁。若使硜硜征史传,元人格律逐飞篷。”(《校礼堂诗集》卷二)可见关于戏剧创作中真实性与戏剧性的较量,自古就存在。

钱钟书说:“作者耽佳句,读者不可参死句也。不徒庄子然也,诸子书中所道,每实有其人而未必实有其事……据此以订史,是为捕风影,据史以订此,是为杀风景。”(《管锥篇·全宋文》卷三四)

钱钟书论述诸子之书的这句话,可以借来概况粤剧学者沙龙第一期嘉宾们集中碰撞的观点。

著名粤剧编导梁建忠说:“听董老师一席谈,我们收获很大,悟出了史与戏的关系。以历史为题材是很好的。以史为镜可知兴替,以人为镜可明得失。编剧以史为镜,可以折射出人生的道理。但戏剧讲究观赏性,是可以适当虚构的。戏字半边虚,不像不成戏,真像不算艺。我认为应该‘以史化戏’,以这样的历史来加工、变化,成为好看的戏曲。但不能违背逻辑去变化,而是尊重戏剧结构逻辑和历史逻辑去变化。这就是董教授提的‘戒虚妄’。现在有些剧本确实虚妄得很厉害。我们要戒荒唐、立主脑、去头绪,以史化戏,通过导演、演员演绎,才能立在台上。还有一点是‘以戏记史’,以这么一段戏曲,让观众看完以后,记得有这么一回历史。

编剧写作的时候要把握住逻辑二字,不要毫无逻辑地浮想联翩。我们导演接到天马行空的剧本往往很头痛,不知道用什么艺术手段去体现。”

国家一级编剧梁郁南说:“粤剧要讲故事性和抒情性,要有好看的故事,也要有好听的唱段。戏曲编剧和话剧编剧不同在此。没有故事性就变成曲艺,没有班味。剧本如果完全按照历史,就没法写。”

广州文学艺术创作研究院编剧余楚杏说:“戏剧化是每部戏都追求的理想状态。以董老师今天举的例子,我恰恰觉得不是戏剧化过度,而是戏剧化不足,各种元素处理得不够好,所以才出现不合理。”

广州文学艺术创作研究院编剧李新华说:“所有的历史剧都是作者理解的历史。郭启宏老师写李白,是他所理解的李白。我写康梁,写的就是我所理解的康梁。”

对于这一场热烈的争论,董上德认为和他的观点并不矛盾,他强调的是虚构之中要符合逻辑。董上德说:“我们应该既大胆又小心。大胆是可以虚构、可以假设。小心就是,我们借用一个法学术语——自由心证。自由心证有三个关键词:经验原则、逻辑规律、理性良知。编剧可以借用一下,写完剧本不妨自由心证一下,一段戏要过得了自己,才过得了观众。”

梁建忠对这一说法十分赞同。他说:“写戏者心中要有个舞台,汤显祖是我们的榜样,他写完戏自己做一下,看看做不做得下去。莫汝城说,文人写戏文多戏少,戏人写戏戏多文少。文学家写戏写一大堆,到了导演手中就删掉了,我一个介口、一支牌子,就解决问题了嘛!”

“粤剧学者沙龙”,提高粤剧人的自信

两个多小时的畅所欲言,令参加沙龙的嘉宾们意犹未尽,活动大获好评。

佛山电台主播晓珺发朋友圈说:“学者、编剧互动讨论,沙龙吸引了更多知识分子关注粤剧、了解粤剧和探讨粤剧。”

华南师范大学音乐学院副教授仲立斌说:“热烈的学术讨论、亲切的攀谈、精致的小礼物,学术活动可以非常有趣——致那些被论文折磨得痛苦不堪的孩子们!”

广州文学艺术创作研究院戏剧部副主任罗丽说:“戏字半边虚,虚构是手段,目的是动人。无论是感动还是震动,心灵感知应该是艺术所追求的,传神的史剧创作观,亦是要写传神之人,写作者心中之人。”

广州文学艺术创作研究院戏剧部主任梁郁南说:“传播是最好的保护,得到了大家高度评价。粤剧不是化石,有志者以各种渠道传播、激活,让更多人士关注参与,包括学者、学生,懂粤剧和不懂粤剧的。”

参加沙龙的不少老师和同学们都表示,原来粤剧这么有趣、有文化底蕴,今后要多介绍同学朋友们看粤剧!

广州文学艺术创作研究院书记陈刚总结说:“这次沙龙提出两点,一是把握好历史与戏剧的关系,二是本土题材与其他剧种交流的问题。粤剧的自信心不足,有自卑感。有人说粤剧要消亡,这是不可能的。今天的沙龙提高了粤剧人的文化自信,我们的年轻编剧回去以后要好好思考,为观众带来更多更好的剧本。”

广州文学艺术创作研究院副院长陆键东说:“在元杂剧编剧中,频频出现‘大作手’一词。元杂剧的编剧都可以写史书的,只不过他们用了不同的表达方式。希望我们在座的年轻编剧,假以时日,也会出现‘大作手’。”

文献资料来源:2016-02-05   新快报-A34

作者:钟哲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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