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州博物馆收藏有一件铸于清代顺治年间的巨型铁钟,为一级文物。该钟通高1.24米、口径0.92米,重约500公斤,双蒲牢兽形钮,钮高0.31米,钟口微外撇,钟体纹饰简单,三匝铸痕明显。该钟历300多年之久而完好保存及今,是十分难得的清朝初年文物。
更为难得的,是钟身铸刻有清晰铭文164字,这些文字记录了清军的平南王尚可喜在顺治初年,攻占广州城时的部分用兵行动的实情,因此具有弥足珍贵的史料价值。其铭文曰:今上龙云之七年,平南奉命恢粤,二月初六师抵五羊城北白云山,结营山阿,凡九阅月。将士奋腾,兵马无恙。其间铸炮制造,随手而应,阴有神助,是年十一月初二恢省,追溯不忘,乃捐资建造太平庵,内塑佛像。爱勒之钟鼎,以志佛力于不朽,仍镌以铭。铭曰:鸣錞肃旅,以事南征。缘岩列帐,依峬分营。百举汇应,乃克坚城。爰塑佛力铸钟铭,用以永播其芳声!顺治壬辰岁三月吉日,平南王建。广州府督捕通判周宪章监造。
通过铭文,我们可以知道,尚可喜率清军于1650年二月初六抵达广州城北白云山下安营扎寨,于当年十一月初二攻下广州城,整个过程耗费了近9个月的时间。
●惨烈的攻城战
攻城战的清军统领尚可喜,原籍山西洪洞,最初为明辽东广鹿岛副将,后降清。顺治六年(1649年),尚可喜接受清帝授予平南王称号,和另一位“降将”靖南王耿仲明合兵几万人直扑广东,开始了史称“两王”入粤的军事行动。尚可喜的南下征途很顺利。到了顺治七年,他打到广州城下。在这里,他碰到广州军民的顽强抵抗,战况惨烈。
当时,广州城守将为南明两广总督杜永和(原李成栋之副将)。他仗着兵多粮足,士气高涨,摆开决战架势。南明的将士疏通了三道河流,引海水环绕其间,河床泥泞不堪,使清兵寸步难行。双方先后展开三场激战,均以清兵溃败告终。清将尚可福等在这次攻城战中被击毙。据《尚氏宗谱》记载,清军尸体在攻城地点下堆得几乎和城墙一样高。耘野的《行在阳秋》中也记载了当时广州市民英勇抵抗的情形:“城中人亦撄城自守,男子上城,妇女馈饷(送饭)。清兵环围城外……”
在守城战的后期,因把守西门外城的主将范承恩叛变,形势急转直下。
攻入广州城后,尚可喜就下令杀人3日, 从西门连杀十八铺路(一铺为十里)。军中幕僚黄湘知道后,心中不忍,连夜召集几个心腹士兵在城郊竖立假标志。从六脉渠支流“第一津”起,每隔十八丈,便立一个木牌,标志甫数(古代“铺”同“甫”相通),一直立到十八甫。次日天明,清兵从第一津开始杀去,一直杀到“十八甫”才封刀,由于范围小了许多,被杀的人也大为减少。从此,“十八甫”的名称便流传下来了。
根据当年在华意大利籍耶稣会士卫匡国(Martin Martini)在《鞑靼战纪》中写道:“大屠杀从11月24日一直进行到12月5日。他们不论男女老幼一律残酷地杀死,他们不说别的,只说:‘杀!杀死这些反叛的蛮子!’”
据清代官方史载,这场屠城,斩“兵民万余”,又“追剿余众至海滨,溺死者无算”。但据《广州城坊志》的记载,本次屠杀死者高达60余万人,其中有六七千人躲藏在六脉渠中,刚好碰到大雨,几乎全部溺亡,仅有2人活下;另外,有7人躲入大南门后瓮城关帝庙神像腹中而避过一劫。对于平南王尚可喜的这次报复性屠城,史称“庚寅之劫”。
尚可喜父子在广州统治了30余年,在其统治期间,尚非常贪婪残暴,对老百姓非常苛刻,因此口碑很差,广州的百姓都很憎恨他。如今的解放北路迎宾馆,就是当年富丽堂皇的平南王府的一角。
●平南王铁钟被发现于废铁中
广州博物馆所收藏的平南王铁钟,是1975年10月从三元里北两公里处的广州汽车修理厂被征集回来的。当时的汽车修理厂实际上已经停业,变成一个废钢铁回收站。一天,回收站的员工在一堆废钢铁中发现了此钟,巨大的钟体以及钟上精美的铭文让他们产生好奇,遂通知了广州博物馆。文物专家通过阅读钟上的铭文,发现此钟最初的放置地是“太平庵”,但根据《羊城古钞》记载,在明末清初这段时期,与平南王有关并在同时期所建的庙宇只有小北门外的“得胜庙”,而其他相关史料均无“太平庵”的记载。
正当大家百思不得其解之时,文物专家在白云山附近的下棠村实地考查中,发现了一处叫“白云庵”的遗址。在“白云庵”附近访问了当地的老村民,他们回忆起“白云庵”原有一口半人高的大钟,上有文字,1959年生产队在该庵办起了制造厂,但大钟还一直放在庵内。到了1976年,“白云庵”整体被拆迁,大钟就慢慢不见了。当文物专家出示“平南王铁钟”照片后,老村民曹广认出就是当年的原物。
至此,所有疑团终于被解开了,铁钟并没有被置于“太平庵”,而是一直藏于“白云庵”。铁钟铭文上提到的“太平庵”,也许只是尚可喜准备兴建的一座放置铁钟的庙宇,但庙宇最后并未建成。
平南王之所以要铸钟建庵,除了宣扬自己的战功外,专家认为更深层次的原因是:第一,满清旧俗尚佛,作为明朝的叛臣,清王朝对他始终有戒心,所以他要在信仰上尽可能与清廷保持一致。第二,清初的岭南佛门,是许多前朝遗民的避难所,在平定岭南之初,宣扬佛教,有助于平服汉人反抗的情绪。
此外,信佛还是平南王尚可喜掩盖内心愧疚的一种手段。在他统治广州期间,和广州名僧天然和尚关系很好,天然和尚曾做过海幢寺住持。尚可喜甚至还让自己的女儿出家为尼,但这只是杀人如麻的他对自己的一种心理安慰罢了。最终,尚可喜还是难逃郁郁而终的命运。
文献来源:2009-07-05   羊城晚报-B3
作者:邢照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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