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途秋恨》,这曲南音曾经掀动的风流
岁月流离,各人得各人的眼泪

《客途秋恨》历代都有很多著名唱家演唱过,如白驹荣、杜焕、新马师曾、李南、阮兆辉、梁汉威、区均祥、张国荣等。

白驹荣、新马师曾、阮兆辉、梁汉威等是著名的粤剧演员,他们演唱的《客途秋恨》,字斟句酌,咬字清晰,行腔气息稳定。其中白驹荣潇洒与深情并重,是经典中的经典。新马师曾注重把字埋进音乐里,提升每一粒音符的亮色。阮兆辉、梁汉威对发音的管理胸有成竹,每一个字出口,都如良驹轻跃,踏雪无痕。

杜焕、李南都是失明艺人,而演唱风格迥然不同。杜焕是纯粹的地水南音唱法,不讲究技巧,声音较多“砂石”,较为粗粝,然而其韵味也正在于这种颗粒感。如同好酒挂杯,若太顺滑,是挂不住的。李南的声音就很干净,行腔有白驹荣的神韵,却更有书卷味,亦很耐听。

张国荣绝对是个另类,他用流行歌的方式来演唱《客途秋恨》,风情万种。虽然不及前人对“曲韵”的理解与演绎,但“张氏断句”音断意长,干净之中有不舍,别有韵味。而且,张国荣身上有种惊艳的颓废之美,仿佛此身就为南音而生。

不同的版本有不同的痛感,不同的听众有不同的情痴。就如宝玉说,“从此后只各人得各人的眼泪罢了”。

《客途秋恨》是被文学引用最多的南音作品

除了存世版本的多样化,《客途秋恨》还是被文学及影视作品引用得最多的南音作品。

“在20世纪90年代回归前夕,董启章的一篇《永盛街兴衰史》,就以《客途秋恨》的曲词来作为港人文化身份追寻的小说骨架;还有为香港的身世立碑的施叔青,也在《她名叫蝴蝶》一书中,找个缝隙让黄得云启齿唱一段‘况且客途抱恨对谁言’的南音。在1980年代,张国荣扮演的十二少在电影《胭脂扣》中,与梅艳芳演的妓女如花,就以‘斜阳照住嗰对双飞燕’的曲文,开展一段凄迷情孽,哀叹然诺无凭、死生难共。如果我们稍稍掀揭香港过去的日子,更会见到这首南音曾经掀动的风流。从二三十年代开始,不断有伶人和瞽师在妓院、茶楼,或者广播电台公开演唱,更多次灌录成唱片;又最少先后三次拍成电影,分别由薛兆荣、白驹荣和新马师曾主演缪莲仙一角。1950年代还有画家潘峭风制成风格清疏的画幅,伍百年又据曲文演绎为小说,刊于《自然日报》副刊。可见这首南音在大半个世纪以前,已在多种媒体间穿梭变奏。由此积渐成文化的遗传因子,虽然潜隐在日新月异的声光屏障之下,但水流不息,在不同的时空随时浮现于我们的意识世界,甚至不需要假借虚伪的怀旧风潮。因此,我们可以看到许鞍华在她的‘类自传’电影中借用‘客途秋恨’的旧题渲染悒郁的情怀,片中白驹荣的一曲南音就不经意地与刘禹锡《乌衣巷》并置,好比一勺破碎的流光;张错在二千年追悼诗人朋友陈本铭,也以‘秋声桐叶落,衰柳锁寒烟’的曲文敲响怀人哀歌的音符。今日和过去,就由这许多偶遇和余韵如线相连。这就是‘文化关联’的一种表现。”(陈国球 《凉风有信——<客途秋恨>的文学阅读》)

陈国球认为《客途秋恨》是中国文学传统之中以“文人为主的精英文化与民间文化融合”参与创作的典型例子。因为有了文人的参与,南音产生了大量的“雅曲”,有别于“俗曲”和“谐曲”。而这些作品中的人物形象,正是文人抒情的对象。“‘抒情’主导以及‘情景’措置,是中国文学传统中最广受重视的环节;《客途秋恨》一曲的文辞和笔法,在显示出其足以厕身文学之林而无愧色的素质。另一方面,这一曲南音的主角缪莲仙,其思其行,又具备传统文人在不得志时的典型风格:怀才不遇,有志难伸;幸得红颜怜才爱惜,于是由‘爱情’肯定自己‘文章’的价值。假若‘爱情’不能圆满,尚有‘文章’还可哀咏招魂,由是‘文章’又可以弥补足‘爱情’的遗憾。‘爱情’‘文章’,因而有最佳的结合。作为听众或者读者的‘文人’,很容易在这一曲南音中找到自己的需要,由是《客途秋恨》就吟唱不绝,一直流传下去。”

每一个听曲者 都能触碰到心中最柔软的角落

名士穷途,美人迟暮,而四季流转,从不迟疑。《客途秋恨》是绵延两百多年的情深之疾,不断地传染听曲的众生。

陈国球还在《凉风有信——<客途秋恨>的文学阅读》一文中深情地写道:“凉风有信,秋月无边。文化传统就好比轻轻吹拂的微风,好比天边洒落的明月,与我们的先祖、父母,以至我们自身,一同度过悠悠岁月。偶尔回首,才醒觉其间的色相声痕,沥沥淅淅。《客途秋恨》,大约两百年前出现的一曲南音,凭借凉风秋月,一直飘荡到今日的香港;尽管曲中的红豆西风与大众关怀的科技经济,似乎没有半点关涉,但其间的缠绵游丝却时时在日照下闪映。”

正是这种带着烙印的审美,令许多并不了解南音的“陌生人”,一旦听到,也会被深深吸引。似曾相识,似梦迷离。这大概就是文化的血缘。

以下空间,留给“粤人情歌”的粉丝们,讲讲听过白驹荣、杜焕、张国荣三个版本的《客途秋恨》之后的不同感受。

白超鸿(著名粤剧演员,白驹荣弟子):南音《客途秋恨》,我首选我师父小生王白驹荣。《客途秋恨》是师父的首本戏,我百听不厌。上世纪二三十年代,常有观众入场久候多时,就是为了听师父坐在布景道具小舟上唱《客途秋恨》。师父以椰胡伴奏抒情的南音长序,就已经把观众引进凉风有信的意境里。师父唱《客途秋恨》,成功之处就是唱情,问字拿腔,腔随字转,不卖弄华而不实的技巧,字字突出诉请,又在某些唱词尾腔上加入“呢”、“咯”,使人物更生活化,情感更饱满。观众离座回家,仍在无奈倾诉。这就是白驹荣演唱《客途秋恨》的魅力!

邓志驹(著名粤剧演员):白驹荣天籁之音,南音尽归白驹荣。张国荣票友上乘,因为其唱流行歌曲的特点,所以唱情方面较优。杜焕演绎不只是南音本身,是南音的生态环境,一个时代,一种生活形态。

肥光(中央人民广播电台主持人):白驹荣的《客途秋恨》让我听上去有种在听名剧《搜书院之步月抒怀》的感觉,就像歌者对月当空,在隔空向所思之人表达自己的感情;杜焕是唱地水的传统艺人,加上传统茶楼的录音环境,唱腔让人感觉有一种田野、地道的感觉;张国荣版本的《客途秋恨》是我这个外行最能接受的,他的唱腔圆润好听,能令现场观众都回忆起哥哥电影屏幕内一幕幕的经典瞬间。我曾到过澳门采访区均祥,他现场演绎《客途秋恨》,沧桑的嗓音令人沉醉!

何裕华(羊城晚报记者):白驹荣和张国荣版本我都爱,杜焕则太市井,略逊一筹。白驹荣每逢字句拖腔、转折处都特别有韵味。张国荣声线独特,似乎他唱什么都可以让人入迷。他演绎南音,有一种玩世不恭的感觉,别样风流。让我想起小时候看许鞍华《客途秋恨》和关锦鹏《胭脂扣》,有电影文学做底衬,又胜一筹。

宋哲文(广州市青年粤曲学会会员):尝闻七叔白驹荣,每至濠江之畔,便招地水三两,请教唱技,增长艺闻,其意之诚,入于曲行,化为妙音。半世时迁,又有国荣张氏者,为歌途影道少有之倜傥客。然谓《客途》一曲,吾之最爱者乃新马仔演绎。声线尤佳,情更关切,厚重处回环跌宕,高昂处纤韧透彻,加之其性解民意,能以莹润之声糅合南音草根本性,一声落地,便翻开多少妓寮画舫、坊间市井故事……

文献资料来源:2015-07-24   新快报-A42

作者:钟哲平

索取号:J

本馆校对:

查看相关:
上一记录 下一记录 打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