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降临，羊肉烤馕摊、C货仿牌包、水果摊、廉价衣服、山寨手机摊……占满了原本可双向两车道通行的主街道，烧烤档的食客坐在马路中间吃喝，非洲裔歌手弹起吉他放声高歌，姑娘伴着旋律舞蹈，场面俨然露天Disco。
这不是非洲的一条小商贩商业街，而是一年前广州城内临近环市路商圈的登峰街宝汉直街的街景一角。
登峰街宝汉地区因非洲人聚居而成为远近闻名的“非洲村”，社会综合治理上存在着一定难度。为改善这一状况，去年11月以来，越秀区以“干净整洁平安有序”为目标，以宝汉地区为主战场，以出租屋和外来人口管理为突破口，通过市区部门联动、社会多元参与，进行综合治理。近一年，“非洲街”的社会管理工作有了极大的改善。
重走宝汉直街，路口的非洲“兑币党”、五类车“拉客仔”不见了；被烧烤档熏黑的铁路涵洞刷上了白漆，街入口处还建起了收费站式起落杆，村里再难见到横冲直撞的五类车。年底，1300平方米的外国人服务管理综合服务中心将全新开放，合法居留的外国人可享受更便捷的一站式服务。
从脏乱差路难行，到干净整洁异国风情。近一年，登峰街发生了什么？
重拳整治
组建300人队伍持续整治半年
“整理持续快一年了，比以往的都长。”9月初的广州，依然炎热，尼日利亚人瓦力坐在小铺一角，边吹着风扇边感叹，来穗差不多20年，从来没有经历过这样重的打击力度。
1999年，金融危机正盛，瓦力选择来穗谋生。“当年我来到广州，学会说的第一个中文词是‘你好’，接着就是‘小北’”，他说，非洲裔经商和生活聚集区，若说首个落脚地，八九不离十就是越秀区的小北，再就是三元里、下塘西路一带。
随着中国对外贸易的开放兴盛，非洲商人生意愈发兴隆。大约在2004年，非洲生意人潮从环市路逐步蔓延至登峰村，其中又以宝汉地区为盛。除了“秀山楼”，“登峰街”、“宝汉直街”也渐渐成为在穗非洲裔的流行词汇。
短短数年，宝汉地区已发展成越秀区乃至全广州出租屋密、外来人员多、少数民族和外国人混杂程度最高的区域。外来人口的大量聚集，让登峰地区经济发展的同时，也给该地区城市管理、社会治安等方面带来空前的压力与困难。
各种因素叠加下，该地区的社会管理出现了一定程度的混乱，同时陷入了一种“屡乱屡治，反反复复”的怪圈。
湖南姑娘蔡漾2007年大学毕业，就在登峰街工作。她在宝汉直街54号住了4年。“每天晚上楼下的烧烤摊火气冲天，喧闹至凌晨，晚上不敢轻易外出、不敢开窗，出租屋里的一切都有一股浓重的油烟味。
“再这么下去，登峰街的老百姓谈何幸福感、安全感？”登峰街办事处主任袁秀全说，2014年8月至10月，市领导多次到宝汉地区暗访调研，创建“干净、整洁、平安、有序”城区环境工作被提上议程。
去年10月，瓦力收到街道人员发来的一封“告登峰居民书”，主要是告知他们登峰综合整治将要开始，提醒他们提前做好自身整改。起初，瓦力和伙伴们并没有把整治当一回事儿，“以前又不是没试过，顶多一个星期就恢复原样了。”
可事实却不似瓦力所想。2014年11月18日早上9时40分，新一轮的整治活动正式拉开序幕。
袁秀全回忆起当天情景，历历在目。两组由公安、工商、食药监、城管执法等部门人员组成的执法管理队伍，分别从宝汉直街和南约直街出发，以“人”字形行进路线，再次对未符合要求的商铺、流动小贩进行劝导，并勒令其立刻整改。
经过早上至下午的“大兵团”作战优势，对登峰街宝汉地区的乱象和违法违规行为形成威慑作用，当晚街道的乱象已有所改善。之后，执法管理队伍联勤联动，24小时无缝值守，不间断轮换整治，形成强大的整治合力。登峰街平日拥堵得水泄不通的街道空荡荡的。走鬼收起货物，非洲人选择到城中村的角落避开警察。
“整治开了好头，就要避免头痛医头、脚痛医脚。”袁秀全说，登峰整治先路面后铺面，先外街后内巷，由表及里，逐次推进。第一阶段是除“六乱”，第二阶段是整顿经营秩序，第三阶段开展出租屋清查专项行动。
整治从公安、交通、工商、质监、环保、食药监、城管执法等职能部门抽调精兵强将，组建了一支300人的综合整治队伍，对面积约1.5平方公里宝汉地区的乱摆卖、非法营运、非法兑换货币现象，进行持续半年的整治。整治行动后，登峰街还组建了宝汉地区管委办，为防止“六乱”反弹落实长效机制。
服务先行
志愿者为外籍人士提供贴心服务
重走宝汉直街，堆在路口的“兑币党”、“拉客仔”不见了；被烧烤档熏黑的铁路涵洞刷上了白漆，沿街曾杂乱无章的广告牌经过统一整理，街入口处还建起了收费站式起落杆，村里再难见到横冲直撞的五类车。
入夜，24小时巡逻小队依旧穿行于大街小巷，维护着得来不易的整治成果。
袁秀全坦言：“登峰街被称作‘非洲街’、‘广州布鲁克林’。整治不是针对外国人，我们非常欢迎合法居留的外国人，更是希望让他们在登峰有归属感，能跟广州本地居民和谐相处。”
快一年了，登峰街在根治各类城市乱象之余，还在国外人服务、出租屋管理、城市管理方面有了全新的探索。
“人人都想来这里‘淘金’！”在金山象商贸城里，肯尼亚小伙子亚瑟眼里闪烁着初来乍到者的兴奋。
这是亚瑟到广州的第3天，广州的一切都让他感觉不错。他的妻子经常到中国来购物，他这次也想来找找商机。他说，之所以选择到广州而不是中国其他城市，一个重要原因是广州气候和非洲很相似。
9月4日下午，亚瑟在房东周先生的带领下，前往越秀区登峰街外国人综合服务大厅办理临时住宿登记。20分钟左右，登记办好了，派出所工作人员还给了亚瑟一本《外国人在中国居留需知》的宣传小册子，耐心地提醒亚瑟相关注意事项。
亚瑟申报住宿登记后，派出所必须安排社区民警在3个工作日内再上门回访，核实他是否在登记住址居住，是否存在一人登记多人入住的行为。
虽然亚瑟需要遵守严格的外国人管理制度，但登峰街也为合法居留的他们提供了必要的公共服务。在步行路程不超过3分钟的宝汉直街上，还有一处宝汉地区综合服务中心。亚瑟正在新开设的渤海银行外币兑换点换人民币。
以前，登峰街附近可兑换货币的正规银行不多，不少外国人贪图方便，就在路边的黑中介处兑换货币，常常会因为假币或掉包等问题引发争执。
现在有了正规兑换点，非法外币兑换点难以再有生存空间。此外，该中心还设了国际汇款、旅游指引、长途电话、免费房屋租赁服务、法律咨询等必要服务，让来穗外国人不再依赖那些存在隐患的野鸡服务。
登峰街外国人综合服务中心面积不大，淡蓝色的墙面上却用了不少非洲元素的贴饰，墙上也挂出了中心志愿者活动的照片，显得热闹而温馨。
下午3时，来自刚果（金）的萨姆准时来到这里，在志愿者的热情迎接下，他开始了第一堂中文课。“我是在一次逛街的时候，听到街头社工向我推荐免费中文课程，就来试试看。”萨姆学得很认真，还认识了两位谈得来的新朋友。
志愿者代表何泳仪介绍，中心最吸引老外的是每周二至周五的免费中文讲堂，来自高校的志愿者会根据外国人的语言类别和中文水平，安排最符合其个人情况的语言课程。中心还会定期举办“分享各国家乡菜”、“组织外国小朋友包粽子”等活动。
当前，广州各社区外国人管理服务工作站外语人才严重不足，发挥专业社会工作者在教育培训、结对帮扶等方面的作用正当其时。袁秀全说，登峰街大力开展“专业社工+外籍志愿者+在校大学生”社区外国人服务活动，使之成为加强社区外国人管理服务工作的新亮点。
不仅如此，为给宝汉地区外国人提供更优质、集中的服务，广州市政府已批复将位于童心路的1300平方米市属房产调配给越秀区，用于建设外国人服务管理综合服务中心，届时亚瑟们将享受更便捷舒适的“一站式”服务。
规范经营
推行“三书四制”完善专业市场管理
直到现在，瓦力还记得初来乍到时的情景：用十几只大编织袋把搜罗回来的二手廉价商品带回去销售，依靠这种简单原始的方式，只用了5年就“赚了大钱”。
瓦力在越洋商贸城拥有了自己的档口，每天批发各种廉价电子商品回来，再发到尼日利亚出售。即使在登峰街，像瓦力一样拥有档口的非洲裔也不算多，大多数非洲裔只能利用限期1个月的旅游签证频繁往返中非两地。
粗略统计，广州每个星期至少有18个航班往返广州非洲，数千名非洲人穿越大半个地球来到这里。与西方发达国家大公司派遣到中国的白领阶层相比，到广州的非洲商人带有鲜明的“草根”特征，他们没有大笔资金来处理大宗订单，也不去官方在展览厅举办的商品交易会，而是带着两三万美元到广州的各大批发市场“淘货”，然后以数倍的价格转卖回国，赚取中间利润。
久而久之，非洲商人便成为小北、三元里等数十家大型商贸城共同的目标客户群。鲜艳宽大的礼服长袍、各式各样的假发香水、便宜的组装电子产品……商贸城里鳞次栉比的格子间，兜售着符合非洲人审美的各类商品，但也充斥着各种假冒伪劣。
不难发现，在一些商贸城里有一种“神秘”的店铺——终日拉着厚厚窗帘隔绝了外界的视线，人们看不见店里卖的什么商品，却不时有非洲顾客前来光顾。一名本地档口主透露，“那是因为老板没有工作许可，怕人看见”。
针对登峰街宝汉地区市场经营失序的问题，登峰街建立了宝汉地区市场管理工作制度，创新推行了“三书四制”的制度。
这段时间，在越洋商贸城宣传栏上，张贴出来的“三书四制”，吸引了不少档主的注意。所谓“三书”就是指不经销假冒伪劣和侵犯注册商标专用权商品责任书、不经销假冒伪劣和侵犯注册商标专用权商品承诺书、专业市场经营者守法经营保证书；“四制”则是专业市场规范管理制度、专业市场商品质量查验及台账等级制度、专业市场经营者信用承诺公示制度、专业市场经营主体退出制度。
其中最引人关注的条例是，按规定，经营者出现销售不合格商品等违法行为，一旦被执法部门处罚两次，或经营者拒不领取营业执照等证照，专业市场必须立刻解除租赁合同，收回经营场地，责令承租人限期离场，两年内不准进入该市场经营。
袁秀全介绍，整治期间，综合整治队伍分门别类整治临街商铺，规范经营行为。金山象、泓汇、峻峰、越洋A、越洋B五大专业市场严格落实“三书四制”并全部实行驻场监管制度，由工商部门每个商场派驻专人负责监督管理。通过整治，上述商场被人诟病的“三无”产品已基本销声匿迹。
袁秀全说，在越秀看来，登峰不为整治而整治，环境好了，市场有序，区域转型升级完成，自然能淘汰低端商家，吸引更优质的中国人或外国人前来经商。
■对话基层
登峰街办事处主任袁秀全：
整治难在保持成果
南方日报：登峰街整治已经不是第一次。在您看来，登峰整治难在哪儿？
袁秀全：自2014年11月开始，越秀区在市委市政府的领导下、市委政法委的直接指导下、以及市相关部门的大力支持下，大刀阔斧地对登峰宝汉地区进行持续整治。坦白说，登峰整治只是走好了第一步、打响了第一炮。
暴风骤雨式的整治不难，难就难在怎么让成果一直保持下去，这需要长效机制。
我们在扫除各类城市乱象的同时，也积极配合整治指挥部开展工作调研，对滋生各类乱象的根源进行深入的剖析，制定了《宝汉地区综合整治联席会议制度》、《宝汉地区管委办组织架构和工作制度》、《宝汉地区市场管理工作制度》、《宝汉地区来穗人员和出租屋管理工作制度》、《宝汉地区平安建设工作制度》等管理制度，形成了5万多字的《宝汉地区长效管理制度汇编》（试行），通过对制度的严格落实，希望为城中村治理探索一条可行的路径。
登峰街的情况跟其他的街道不一样。这里本地人、外来人、中东人、非洲人混居，可以说是全市混居程度最高、情况最复杂、管理难度最大的地区。
整治出发点和落脚点是保护合法，打击非法，铲除毒瘤。首先，整治不针对特定的人，我们非常欢迎合法合规的外国人来居住创业，但无论本地人、外地人、少数民族还是外国人，凡涉及违法违规的，都要依法整治。
其次，整治不针对特定的事，整治不局限于各种城市乱象，还包括经营秩序的规范、市场的管理和环境的改造。第三，整治不局限于宝汉地区一隅，还包括外围的防控，防止“按下葫芦起了瓢”，坚持综合治理，一定要避免“头痛医头、脚痛医脚”。
南方日报：对于外国人的管理，登峰街有哪些经验值得推广？
袁秀全：外国人不能只强调管理，让他们在登峰有归属感，服务是少不了的。为了加强宝汉地区外国人服务管理工作，我们制定了宝汉地区外国人服务管理工作机制，以宝汉地区为示范，建立外国人服务体系，对合法居留的外国人提供必要的公共服务。
其中的亮点是外国人就医、就业、旅游指引和调解纠纷、文化交流以及社团和商会活动等融入项目，探索采取政府向社会购买服务的方式实现。通过政府购买服务，既解决了人手少的问题，又能为辖区内外国人提供专业化、社会化、个性化、优质化的服务，提升服务管理水平。
我们的登峰街外国人综合服务大厅，就有专业社工、外籍志愿者、在校大学生组成的小团队常驻，外国人对他们的接受程度很高。
文献来源：2015-09-15 南方日报-AII04
作者：张西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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