吟诗作对,是中国文人的雅兴。梨园内的诗酒唱和,别有戏里戏外的趣味,又因渗透人情,而富有人生的智慧。
梨园诗句,展现出昔日伶人的古典文学修养。轻轻诵读,每一个因戏而生的字词,都浮起名剧、名伶的朦胧记忆。如同这一季的春雨,润湿了去年冬天干在枝头的茶花。
文人伶人惺惺相惜,好诗赠名伶
“梦断香销不了情,暮年衿曲越分明。沈园不及文禽井,柳暗微闻恶苦声。钗头凤、瘗花铭,相思一点总通灵。词人化作稽山土,犹吐哀歌意未平。”这是著名粤剧编剧杨子静1995年赠罗家宝的《鹧鸪天》。当时是罗家宝从艺六十周年纪念演出,杨子静以罗家宝经典剧目缀为四屏相赠,雅兴非凡。
同一时间,陈冠卿赠罗家宝的七绝,则更为通俗。“引商刻羽法千章,吐字行腔各有方。传统优良君记取,好听好唱是虾腔。”这种平实而有味的风格,更能反映虾腔本身的特色。
罗家宝自己对这种种赞誉,却是淡然的。早在1987年,他就写下七绝《感怀》:“粉墨生涯几度秋,沉浮艺海逐漂流。急管繁弦重新响,长风伴我有轻舟。”
人生如戏,爱戏之人谁不识?1988年,著名戏曲史论家王季思作《清平乐》:“迷奚双眼,一副孩儿面。妙语哄堂归劝善,菩萨心肠谁见。乡邻鸡鸭休争,舞台便是人生。打罢铜锣归去,满天星斗纵横。”这是王季思为纪念文觉非从艺六十周年而写的。
田汉常因粤剧而诗兴大发
因粤剧而诗兴大发的文人,还有一个田汉。1956年,田汉看完《搜书院》后,为马师曾和红线女各写了一首七律。
田汉赠红线女:“珠江水暖玉生寒,乐府新翻五指山。暗把风筝寄飘泊,不因铁甲屈贞娴。歌倾南国刘三妹,舞妙唐宫谢阿蛮。争及摩登红线女,佳章一出动人寰。”
田汉赠马师曾:“明月长堤直到今,卅年两接绕梁音。赵云拔剑情怀烈,谢宝听潮感慨深。词里惯趋佣保语,诗成先使老妪吟。香山佳句师曾剧,一例能抓大众心。”
田汉把马师曾比喻为白居易,看出他平凡中高深的艺术,也算知音了。田汉毕竟是文人,写两首诗很平常。而粤剧大老倌写的诗词,也有相当不俗的,放到现在,丝毫不输知识分子。
马师曾自书春联:“我作舞台傀儡;谁非天地浮游。”多么简单而深刻。
薛觉先有纪事诗:“国魂五月暗相招,坐困重关一水遥。误我虚名羁绊苦,鬼门生出寸金桥。”记录了他在香港沦陷后逃亡回广州湾的经历。
薛马争雄,是粤剧的黄金时代。马师曾挽薛觉先的对联,可见其胸襟与深情:“当年角逐艺坛,犹忆促膝谈心,笑旁人称瑜亮;今日栽培学业,独怀并肩同事,悲后辈失萧曹。”
著名乐师、罗家宝的父亲罗家树挽薛觉先联,也同样令人心酸:“八载红毡,你唱我敲,槌槌锣鼓夹到正;一声哀乐,兄存弟殁,支支曲调配遗音。”
半个世纪后,岭南画派大师关山月在马师曾百岁诞辰赋诗时,亦在怀念那“班旗粤剧飘四海”的岁月。
梅兰芳和程砚秋,京城诗词唱酬的“磁场”
这个时期,是梨园崇尚古风的时期,也是文人和伶人交往互动最多的时候。
远在北京的梅兰芳和程砚秋,也是京城诗词唱酬的“磁场”所在。
1923年,程砚秋到上海演出,恩师罗瘿公撰写了嵌着“艳秋”二字的鹤顶格对联高悬在戏院里:“艳色天下重,秋声海上来。”气势不凡,意境深远。
罗瘿公安排程砚秋学诗写经,培养他的书卷味。程砚秋十八岁生日时,罗瘿公请康有为、梁启超、林纾、陈师曾等一众名士为程砚秋题诗作画。康有为录杜甫诗赠程砚秋:“衰颜甘屏迹,幽事供高卧。鸟下竹根行,龟开萍叶过。年荒酒价乏,日并园蔬课。犹酌甘泉歌,歌长击樽破。”罗瘿公把名人字画放在一个精致的木盒子里交给程砚秋,这份珍贵的礼物,是罗瘿公在提醒程砚秋,伶人也要有文人气质,而不要沾染梨园中的坏习气。
程砚秋没有辜负罗瘿公,除了在戏剧上达到极高的造诣,平日还写得一手好字,画得一手好画。程砚秋赠陈叔通菊花图上有题诗:“淡极方知艳,清疏亦自奇。风霜都历尽,留得后开枝。”这也正是程砚秋自己对人生精神境界的追求。
罗瘿公病逝后,程砚秋作悼诗:“明月似诗魂,见月不见人。回想伤心话,时时泪满襟。西山虽在望,独坐叹良辰。供影亲奠酒,聊以尽我心。恩义实难忘,对月倍伤神。”一字一泪。
梅兰芳的表演艺术不仅倾倒国内的一流文人,还令海外的学者折服。
梅兰芳曾于1919年、1924年、1956年三次出访日本,写下了一本《东游记》,还被翻译成日文在日本出版。日本汉学家吉川幸次郎在观看了梅兰芳的演出后,激情澎湃,写过五首绝句。
“歌声当日彻云霄,旧事宣南尚可招,铜狄堪摩人未老,羡君风度愈迢迢。 ”
“好事当年记品梅,东山墓石长莓苔,贞元朝士凋零尽,陈氏道人句尚裁。”
“曾随织女渡天河,记得云间第一歌。休唱贞元供奉曲,当时朝士已无多。”
人世况味,尽在欲言又止。
梨园诗句,展现出昔日伶人的古典文学修养。轻轻诵读,每一个因戏而生的字词,都浮起名剧、名伶的朦胧记忆。如同这一季的春雨,润湿了去年冬天干在枝头的茶花。
文人伶人惺惺相惜,好诗赠名伶
“梦断香销不了情,暮年衿曲越分明。沈园不及文禽井,柳暗微闻恶苦声。钗头凤、瘗花铭,相思一点总通灵。词人化作稽山土,犹吐哀歌意未平。”这是著名粤剧编剧杨子静1995年赠罗家宝的《鹧鸪天》。当时是罗家宝从艺六十周年纪念演出,杨子静以罗家宝经典剧目缀为四屏相赠,雅兴非凡。
同一时间,陈冠卿赠罗家宝的七绝,则更为通俗。“引商刻羽法千章,吐字行腔各有方。传统优良君记取,好听好唱是虾腔。”这种平实而有味的风格,更能反映虾腔本身的特色。
罗家宝自己对这种种赞誉,却是淡然的。早在1987年,他就写下七绝《感怀》:“粉墨生涯几度秋,沉浮艺海逐漂流。急管繁弦重新响,长风伴我有轻舟。”
人生如戏,爱戏之人谁不识?1988年,著名戏曲史论家王季思作《清平乐》:“迷奚双眼,一副孩儿面。妙语哄堂归劝善,菩萨心肠谁见。乡邻鸡鸭休争,舞台便是人生。打罢铜锣归去,满天星斗纵横。”这是王季思为纪念文觉非从艺六十周年而写的。
田汉常因粤剧而诗兴大发
因粤剧而诗兴大发的文人,还有一个田汉。1956年,田汉看完《搜书院》后,为马师曾和红线女各写了一首七律。
田汉赠红线女:“珠江水暖玉生寒,乐府新翻五指山。暗把风筝寄飘泊,不因铁甲屈贞娴。歌倾南国刘三妹,舞妙唐宫谢阿蛮。争及摩登红线女,佳章一出动人寰。”
田汉赠马师曾:“明月长堤直到今,卅年两接绕梁音。赵云拔剑情怀烈,谢宝听潮感慨深。词里惯趋佣保语,诗成先使老妪吟。香山佳句师曾剧,一例能抓大众心。”
田汉把马师曾比喻为白居易,看出他平凡中高深的艺术,也算知音了。田汉毕竟是文人,写两首诗很平常。而粤剧大老倌写的诗词,也有相当不俗的,放到现在,丝毫不输知识分子。
马师曾自书春联:“我作舞台傀儡;谁非天地浮游。”多么简单而深刻。
薛觉先有纪事诗:“国魂五月暗相招,坐困重关一水遥。误我虚名羁绊苦,鬼门生出寸金桥。”记录了他在香港沦陷后逃亡回广州湾的经历。
薛马争雄,是粤剧的黄金时代。马师曾挽薛觉先的对联,可见其胸襟与深情:“当年角逐艺坛,犹忆促膝谈心,笑旁人称瑜亮;今日栽培学业,独怀并肩同事,悲后辈失萧曹。”
著名乐师、罗家宝的父亲罗家树挽薛觉先联,也同样令人心酸:“八载红毡,你唱我敲,槌槌锣鼓夹到正;一声哀乐,兄存弟殁,支支曲调配遗音。”
半个世纪后,岭南画派大师关山月在马师曾百岁诞辰赋诗时,亦在怀念那“班旗粤剧飘四海”的岁月。
梅兰芳和程砚秋,京城诗词唱酬的“磁场”
这个时期,是梨园崇尚古风的时期,也是文人和伶人交往互动最多的时候。
远在北京的梅兰芳和程砚秋,也是京城诗词唱酬的“磁场”所在。
1923年,程砚秋到上海演出,恩师罗瘿公撰写了嵌着“艳秋”二字的鹤顶格对联高悬在戏院里:“艳色天下重,秋声海上来。”气势不凡,意境深远。
罗瘿公安排程砚秋学诗写经,培养他的书卷味。程砚秋十八岁生日时,罗瘿公请康有为、梁启超、林纾、陈师曾等一众名士为程砚秋题诗作画。康有为录杜甫诗赠程砚秋:“衰颜甘屏迹,幽事供高卧。鸟下竹根行,龟开萍叶过。年荒酒价乏,日并园蔬课。犹酌甘泉歌,歌长击樽破。”罗瘿公把名人字画放在一个精致的木盒子里交给程砚秋,这份珍贵的礼物,是罗瘿公在提醒程砚秋,伶人也要有文人气质,而不要沾染梨园中的坏习气。
程砚秋没有辜负罗瘿公,除了在戏剧上达到极高的造诣,平日还写得一手好字,画得一手好画。程砚秋赠陈叔通菊花图上有题诗:“淡极方知艳,清疏亦自奇。风霜都历尽,留得后开枝。”这也正是程砚秋自己对人生精神境界的追求。
罗瘿公病逝后,程砚秋作悼诗:“明月似诗魂,见月不见人。回想伤心话,时时泪满襟。西山虽在望,独坐叹良辰。供影亲奠酒,聊以尽我心。恩义实难忘,对月倍伤神。”一字一泪。
梅兰芳的表演艺术不仅倾倒国内的一流文人,还令海外的学者折服。
梅兰芳曾于1919年、1924年、1956年三次出访日本,写下了一本《东游记》,还被翻译成日文在日本出版。日本汉学家吉川幸次郎在观看了梅兰芳的演出后,激情澎湃,写过五首绝句。
“歌声当日彻云霄,旧事宣南尚可招,铜狄堪摩人未老,羡君风度愈迢迢。 ”
“好事当年记品梅,东山墓石长莓苔,贞元朝士凋零尽,陈氏道人句尚裁。”
“曾随织女渡天河,记得云间第一歌。休唱贞元供奉曲,当时朝士已无多。”
人世况味,尽在欲言又止。
文献资料来源：2015-03-27 新快报-A41
作者：钟哲平
索取号：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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