盆景创始于中国, 先传入日本, 再传入其他国家。欧美一些国家或地区现已投入较多的人力和物力研究, 发展较快, 已形成了自己的风格。虽然中国和日本在盆景美学横向方面已做了一些研究工作, 但是, 在盆景美学思想纵向深度方面, 国内外尚是空白。本文研究属于在盆景美学思想方面的探索先河。
中国岭南盆景美学思想产生历史深远, 但直到本世纪30年代, 由于多种文化思想、岭南国画艺术和其他盆景流派的影响, 岭南盆景美学思想才得到较快的发展。岭南盆景美学思想发展过程, 主要有以下4个基本特征。
( 一) 强调真善美的统一
盆景是一门造型艺术, 是以自然界的植物、山水、石、土等为主要材料的有机的结合,表现出来自然美的形式, 这种美的形式与内容, 与它们内部结构变化规律有关系。所以岭南盆景艺术家特别重视真, 认为真是美的基础。20世纪20年代, 岭南画派成功的写实艺术创新经验, 使岭南盆景艺术家追求更加执着, 正如李泽厚、刘纲纪所说的: “中国美学总是从人与自然统一中去找美”。
美是以善为前提, 尽管盆景美总是同人的感官情感有密切联系, 但岭南盆景美学思想的实用性和功利性非常显著, 早期佛山花匠用罗汉松、细叶榕、九里香、扎成“守门大将” 装饰, 保其平安, 或扎成“福”、“禄”、“寿” 等字形, 寄以生活美好和长寿不老。今天, 在市场经济的条件下, 广州、佛山、顺德等地许多商场门口摆设雄鹰, 腾龙等装饰, 希望事业兴旺发达。虽然时代不同, 人的审美观也不同, 但人类为了生存, 首先向大自然获得实用功利, 与大自然发生了种种善的关系, 产生情感愉悦, 并且也获得真的知识, 这表明了人与大自然中具有真、善、美的关系。我们从上述可看出早期岭南盆景美学思想有崇神表现, 把人与大自然的关系扭曲为人与神的关系, 带有宗教的色彩。
我们从岭南盆景的典型代表孔泰初、素仁和尚二种不同风格中, 可以看出他们的美学思想汲取了我国儒、道、佛三家的美学思想。以孔孟为代表的儒家, 强调人与社会的和谐统一, 主张天下为己任, 从不把个人情感和国家民族的兴盛发达分离, 这样才是真和善。孔泰初出身于商家, 长期经商, 形成了稳重求实的性格, 他认为盆景美要“雄浑刚劲, 功深基稳, 构图严谨, 疏密有韵”, 而素仁和尚长期过着佛门生活, 精研倪云林和八大山人的绘画艺术。倪云林生活浮游, 佛学思想占了上风, 作品表现为笔简空寂, 孤苦。八大山人虽为禅僧, 但他一生探索过佛、道、儒多家思想, 并综合贯通。在艺术表现上注重简练和朴素。素仁受这两个人的作品影响较大, 融合佛、道两家思想, 道家竭力表现人和自然的亲密无间,和与之相伴随的一种哲理性的虚静无为的感情。佛学万念皆空的思潮和道家以虚静为本的思想有极默契之处。素仁在审美心胸上是超尘脱俗, 万念皆空, 实际执着于个体生命自由境界, 在自然中探寻美。功利态度要保持一定的“心理距离”。达到忘我的审美境界, 也就是庄子说“吾丧我”。所以素仁的盆景作品表现为孤雅脱俗, 清奇潇洒的特点。
虽然孔泰初、素仁审美思想不同, 但他们追求艺术的真善美是一致的。他们都师法自然, 取材于岭南, 审美对象和技法相同, 表现手法和形式类似。孔泰初在谈经验时, 把真善美的统一, 生动形象地描写为,“在山野间掘取古干, 或瘦竹野草、树苗、树桩归来, 加以艺术处理, 便成为一盆具有自然景色, 立体而有生命的图画了”。素仁对盆景艺术审美活动常常是“神思” 和“妙悟”, 神思是指“精妙的思维活动”。妙悟是指“对事物本质的认识, 也就是对真理的领悟”。他在创作时说:“每当我在欣赏祖国壮丽的山河的时候, 我特别留神观察树木的姿态, 有些傲岸孤高, 直耸青云; 有些盘根屈折, 豪雄奇伟; 有些飘逸奔放, 潇洒清幽, 这些都是使人神往而产生无限的美感。就这样大自然给我真实的启示, 给我无限的素材, 使我的盆栽逐步表现出具有民族风格的自然美。” 虽然素仁有忘我的审美境界,但他审美最终目的还是通过自己的作品歌颂祖国山河的自然美。达到真善美的统一。
( 二) 强调感性美和理性美的统一
盆景是科学和艺术结合的美, 一般人是注重盆景外部的艺术形式美, 而盆景艺术家是在表现盆景艺术美的同时, 更重要的是揭示内部的、本质规律的科学美。科学愈是与艺术紧密结合, 盆景就愈具有美。近几百年来, 岭南盆景美学思想在盆景审美认识过程中, 认为感性的美, 是低级的, 理性的美, 才是高级的。清屈大均在《广东新语》 中曾经谈到:“九里香,木本, 叶细如黄杨, 花成艽色白, 有香, 甚烈。又有七里香叶稍大, 其木皆不易长, 广人多以最小者制为古树, 枝干拳曲, 作盘盂之玩, 有寿数百年者。”九里香( MurrayapaniculataJacks. ) 可作为盆栽来欣赏, 这是人们最初的美感, 但通过长期研究实践, 发现九里香“其木皆不易长”的自身规律, 人们经过审美对象的本质或内部联系的能动作用, “以最小者制为古树”盆景欣赏, 可“寿数百年”。美的感性认识是形象的, 具体的, 通过感性个别形式可揭示普遍的理性内容, 现象和本质, 去认识事物的美的规律。孔泰初从岭南大榕树感性个别形式的崇高美中, 发现九里香、榔榆( UlmuspavifoliaJacq. ) 等盆景崇高美的规律。
岭南盆景美学思想不仅重视审美感性认识提高到理性认识美, 而且用理性认识作用于感性认识的美。近几十年来, 人们在造型技艺实践中不断总结出很多技法, 如“蓄枝截干”、“脱衣换锦”等。岭南盆景美学思想认为, 只有理性美和感性美统一起来, 才有新颖性, 奇特性, 创造性, 才能使盆景艺术达到新的境界。
审美心理活动是建立在审美生理活动的基础上, 才能发现美和创造美。审美认识系统包括审美感性认识, 理性认识, 载体。审美感性认识过程, 是审美主体对象的能动作用过程。审美感性认识包括有感觉、联觉、知觉、表象, 称为第一动态, 审美理性认识的思维包括有思考及评价、意识, 称为第二动态, 联想、回忆、想象、共鸣、移情, 称为第一动态转为第二动态时的载体。人们在审美过程中, 审美心理活动认识是连续性, 审美认识是人们审美认识的必然结果, 并且是相互联系的。审美的感性认识和理性认识前进模式正像DNA中的双螺旋结构相互交织, 渗透。但是从审美感性到审美理性认识过程还存在有一个时间空间。岭南盆景美学思想并不在某种审美动态下完全停留。如果是在某种动态下停留, 岭南盆景艺术就没有发展, 就没有审美感性认识和理性认识的统一。也就是两种审美认识统一、相互作用的过程, 促进了岭南盆景艺术的发展。
( 三) 强调有限性和无限性的统一
盆景作为一个具有生命的, 有限的空间审美对象, 常用“以小见大”手法表现, 这里的小与大是相对而言的, 不论是多大多小, 都受到了空间的控制。怎样才能突破有限的空间?岭南盆景美学思想抓住形、神、意三者关系, 做到景在盆内, 意溢盆外, 使审美主体通过对盆景客体审美感受产生联想空间, 获得新鲜愉快的美感。
岭南盆景艺术是以形传神, 以神达意。岭南盆景的“形”来自于祖国的美好河山, 特别是南国风光, 因为他们祖祖辈辈都生活在这块土地上, 凝聚着他们的智慧, 对这块土地上生长的一草一木了如指掌, 在盆景创作时, 所选的树种最适宜岭南, 造型上力求主干崇高, 枝条明晰有理的和谐统一来表现南方清新明快, 外秀内遒的地方特色, 于是明显有别于我国的其他流派。近二十年来, 岭南盆景远销欧洲, 使欧洲逐渐接受中国岭南花卉文化, 虽然英国乔.戴维斯( Joe Davies) 学习岭南的“蓄枝截干”、“脱衣换锦”技法, 用英国榆( UlmusproceraSalisb. ) , 创作出主干崇高挺拔, 枝干万千的自然式, 但所表现出来的是欧洲19世纪大自然的热情奔放之美。
关于“神”, 中国古代主要从宗教和哲学方面解释, 张岱年曾指出:“这二种观念虽然用同一个神字来表示, 但本质上是完全不同的。古代宗教中所谓神指有意识有意志的精灵而言。古典哲学中所谓神有时指人类的精神作用而言, 有时指自然物质所具有的内在的能动性及其表现而言。后一意义的神是比较不易了解的, 然而表达了古代唯物主义者关于物质变化的深刻思想。”宗教的神是指鬼神, 在盆景美学中的神主要是指哲学方面的神, 即人的精神意志和物的精神本质。要传其神, 形应取似与不似之间, 取其貌, 失其神, 就无法表达物象的精神本质, 取其物之理, 才能表现物的本质。我国古人画竹, 为表现自己潇洒挺拔, 借用竹的精神表现本质。孔泰初为表现自己为人光明正大, 借用岭南盆景大树型表现自己的精神本质。岭南盆景取其形只是手段, 传神才是目的。
意境是人的情感意趣与自然的美景在艺术作品中的统一。我国南北朝著名的文学理论批评家钟嵘是意境理论的奠基人, 提出“文已尽而意有余”的艺术精神。唐人王昌龄等在文辞与情意之间发现了艺术的形象, 也就是境, 艺术形象是审美的基础, 它是可感的, 具体的,生动的, 由于这些的特征引起审美者强烈的美感。而诗词作品中的情景与意境关系, 王国维认为, “境非独谓景物也, 喜怒哀乐亦人心之一意境. 故能写真景物真感情者, 谓之有境界。”在绘画艺术方面, 著名画家李可染也谈过:“意境是艺术的灵魂, 是客观事物精萃部分的集中, 加上人的思想感情的陶铸, 经过高度艺术加工, 达到情景交融、借景抒情, 从而表现出来的艺术境界、诗的境界。”在意与境两者之间, 意是本质, 境是表象, 诗是由意来造境, 盆景和画是以境表意。所以常言道, 盆景是“无声的诗, 立体的画”。岭南盆景是在有盆中创作的“形”, 不是原始的自然的“形”, 而是艺术加工后“形”, 能使人在有限的美感基础上创造出无限的美感, 达到有限和无限美感的统一。
( 四) 开放性和创新性
岭南位于祖国的南疆, 地理环境和自然环境得天独厚, 是南方的经济、文化中心, 自汉高祖刘邦一统天下以来, 已从海内外引进花果, 花卉文化颇有新意, 早在明清时期, 对外文化交流濒密, 特别是鸦片战争以后, 中外文化交流伴随西学东进渐而纵深, 使岭南人更新观念, 产生新思想。岭南画派是在孙中山领导辛亥革命影响和推动下, 由“二高一陈”提出“折衷中西, 融汇古今”革新旧中国画, 使日见停滞和脱离现实的中国绘画获得新生。李权时等指出:“近代岭南思想文化的开放精神, 首先是在开放环境下西方文化渗透, 对流条件下形成的, 而这种开放性又使岭南思想文化最先脱出了中原传统封建文化的窠臼, 从而走向了一个全新的舞台, 并发挥出独特的社会效用。”由于开放, 岭南文化兼容了多种文化, 所以就具有传统色彩和现代的特色。岭南文化精神并不能代替岭南盆景美学思想, 但它暗渗于岭南盆景美学思想。
岭南盆景艺术吸收了岭南画派的艺术精髓, 对以前仿效扬州“云片”, 上海的粗扎细剪等技法, 基础上提出新的见解。主张重自然, 求创新, 观察植物形态和生长规律, 求其形见其神, 不断探索出系统的新的技法和枝法, 如“蓄枝截干”、“脱衣换锦”、“飘枝”、“风车枝”等。使岭南盆景在中国盆景之中形成独特的艺术流派和风格, 推进了中国盆景艺术向前发展。
本世纪80年代开始, 岭南人思想更加开放, 随着国际间的交流和盆景商品远销欧美一些国家和地区, 国内人民生活不断的提高, 经济的发展, 对过去单一的树木盆景不能满足人们的审美需求, 他们就走多元化道路, 利用现代科学电子技术创造出雾化烟云山水盆景, 且配上挂瀑、灯光、音乐, 随着灯光和音乐的变化, 构成美妙动人的画面。不论是陋室简房,或是大厦殿堂, 都让人们尽情地欣赏高雅的山水盆景艺术。岭南派在应用现代科学技术上取得可喜的成绩, 为中国山水盆景探出了一条新路子。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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岭南盆景 美学 思想 特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