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州越秀山上的“镇海楼”民间俗称“五层楼”，它初称“望海楼”。这“望”和“镇” 各有深意，这“海”和那“海”又别有所指……
设在广州越秀山镇海楼（俗称“五层楼”）的广州博物馆，将于2月11日迎来建馆80周年。镇海楼乃岭南名楼，介绍它的文章不计其数，而笔者仍觉得此楼大有可圈可点之奇处———
楼形妙在“如塔”
五层楼建成于明洪武十三年（1380年），至民国时期至少历七次大修。1928年重修时，楼梯、楼面、柱子、梁枋采用水泥，改变了局部状况。虽然如此，其山墙和后墙的一、二层用红砂岩砌筑，是明代旧物，楼的外貌形制变化不大。
中国历史上有许多名楼，镇海楼的形制与众不同。
其一，古代的楼多是回廊周匝并开窗户，以备登高眺望，城楼也多是四面或前后作回廊处理，很少如镇海楼这样，两侧及背面砌墙，只开窗洞，唯独正面出廊，体现其将防御功能放在第一位。居于城墙制高点的城楼，作为全城军事指挥中枢处所的地位不言而喻。
其二，楼形如楼如塔，特殊之处在于“如塔”。镇海楼侧面逐层收缩，后墙底层厚3.4米，顶层厚1.3米，共收缩4.2米。各层山墙开圆拱窗洞，一望酷肖宝塔。正面看山墙内侧垂直一线，外侧逐层收缩。巧妙地利用塔式结构，十分稳固，故而层数之多为古代城楼所仅见。墙体材料下石上砖，下层墙体极厚，承重能力强，利于防御，层层收缩又能减轻上部压力，故而历经修复而形制不改。
其三，镇海楼是广州墙城上唯独没有城门洞的城楼。值得一提的是，广州城中正南面，在镇海楼建成7年前重建拱北楼。拱北楼因开设两个门洞俗称双门底。镇海楼北壁各层均辟两个拱形窗洞，似象征双门，与拱北楼相呼应。这也是全国独一无二的。
雄姿不输黄鹤楼
古代许多著名楼阁都建于海滨江畔，有拔地而起之感。由于广州地势北高南低，镇海楼耸立城北越秀山上，从市区往北望，也颇有屹立城垣，耸屿云霄之感，因有“岭南第一胜概”、“岭海之雄观”之誉。清人屈大均夸说镇海楼之“玮丽雄特，虽黄鹤、岳阳莫能过之”。向来认为此话有点过誉，其实不须自卑，不妨作个比较。
小蟠龙岗海拔54.8米，镇海楼高25.4米，海拔80.2米。广州市区多处于海拔5-10米的平原湿地，台地海拔20米，因此，镇海楼相对高度在60至70米，完全可与建于平地的古代名楼和京城城楼试比高。
俗谓大前门的北京正阳门箭楼，通高35.94米；山西万荣秋风楼，通高也只有30余米。黄鹤楼初建为两层楼，宋以后改成三层。新中国重建为水泥结构，外观五层，加上夹层实为十层，高度变成51米，比昔日黄鹤楼增高约一倍，即使如此，其相对高度也未超过镇海楼。岳阳楼高三层，经多次维修，今楼重修于清光绪年间，高不到20米。与黄鹤、岳阳楼相比，屈大均对镇海楼的评语并不过誉。黄鹤楼、岳阳楼历史之久、名气之大，远在镇海楼之上，但那是另一回事。
现在，广州城内崛起林立高楼，镇海楼已难以傲视平畴，但从清代许多外销画中，还是可以一窥它当年俯瞰全城的雄姿。
选址有远见卓识
越秀山主峰蟠龙岗海拔71.6米，中山纪念碑处即观音山海拔69.2米，而镇海楼所在的小蟠龙岗海拔54.8米，为越秀群峰之老三。镇海楼为何不择址主峰或观音山呢？推测其主要原因是有利于对外防守和对内俯瞰全城乃至城南。
明代扩修城墙当然考虑地形走向，观音山已圈于城内，城墙跨越的越秀山山岗中，小蟠龙岗是制高点，北面无濠，镇海楼城墙面北城下陡峭山坡，代替了城壕的作用，成为最好的辅助性防御工事。
镇海楼使北面城墙稍向前突出，居制高点，俯控左右两侧山下分别是广州城墙正北面的大、小北门两门。城墙外东、西两侧各有象冈、木壳冈（五羊雕塑所在地）和蟠龙岗、今电视塔所在高岗，足以成防御的犄角之势，拱卫镇海楼。城墙内侧，有略高于小蟠龙岗的观音山和今水塔所在山岗，置兵可随时呼应城防和洞察城内动静。内外配合，构成固若金汤的防卫系统。镇海楼朝南方向，是诸峰中通观城内视野最好的一处，这从广州城内北望即可体会到。民国年间形成广州城区中轴线，镇海楼自然地成了中轴线北端制高点，足证选址之远见卓识。
“望海”、“镇海”有讲究
镇海楼初称望海楼。明天顺五年（1461年）修的《大明一统志》中有“望海楼”条目，这是现时所见最早关于五层楼的文献。成化九年（1473年）的《广州志》也载称望海楼。
有人说，明代珠江水面比今天宽阔得多，登楼远眺，蔚为奇观，故楼名望海。但是，作为军事指挥中枢的城楼，楼名取“望海”也好，“镇海”也好，其实都与防卫有关。
洪武元年，明兵南下，坐镇广州、掌握兵权的元江西行省右丞何真，审时度势归降明朝，受其控制的广、惠、梅、循四州不战而下，促成广东境内兵不血刃而平定。何真被委以重任，借重其镇守广东。洪武三年（1370年），何真调任山东行省，翌年即奉命还广东“收集旧卒，事竣，仍莅山东”。何真后申请致仕（今称“退休”）回粤，不被获准而升任四川布政使。洪武十六年（1383年）受命与儿子何贵“还广东收集土豪二万六百二十三人”，翌年又奉命“收集广东军士”。总之，广东虽说是“和平解放”，归明16年了，还须何真来收拾局面，广州建城就不是多余之举了。
何真后被任命为浙江布政使、湖广布政使，洪武二十年（1387年）终于获准致仕。朱元璋在诏书中说了些他对何真的待遇“有负初归之诚”的致歉的话，同时，又说何真要是“谋逆”还会如何如何的话。说到底，还是对岭南的政治势力不放心。何真死时，朱元璋亲撰祭文，敕葬广州城南八里岗北面，遣官监护其丧礼，可谓备极哀荣。然而，何真的三个儿子终归免不了杀身之祸，何真之弟自估难逃其祸而反，更遭擒杀。这段史实，可作为“望海楼”命名立意之注脚。望海楼之“望”，当然不是赏风景望大江的闲情逸致，朝廷对岭南不放心，表面上还要怀柔以抚，用“望海”字而未使用“镇海”，贴切地反映了朱元璋对岭南的心态。
至于镇海楼之名，在《正德实录》中有此称，可见望海楼至迟在正德年间改称镇海楼。明朝立国之后，东南沿海常患倭寇，海疆不靖，题名“镇海楼”，含“雄镇海疆”之义。此处所镇之“海”，是指边防而非地方，指外患而非内忧，所镇之“海”与原来所望之“海”又有所不同。
文献来源：2009-02-09 羊城晚报-B5
作者：陈泽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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