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海楼上的苦读与乐读

    程存洁读书作著之所就是越秀山上广州博物馆他的办公室,因此在著作文章的落款处他常常署上“于镇海楼”。能以广州标志性建筑之一、广东省级文物保护单位、“羊城八景”之一的镇海楼作为自己的书房,其读书阅世的气魄令人击节,但提及自己的藏书,他却十分谦逊。

  原本以为一位博物馆长,藏书中一定有很多的古籍珍本,谁知并非如此。程存洁笑着告诉我:“我喜欢古书,也会去旧货市场买书为乐,但并不刻意为之。真正的藏书家,对版本鉴定很有要求,我做不到。我只是根据阶段性的研究课题来寻找一些有特点的书来看,比如近阶段我在关注通草画,就关注这一方面的旧书、古籍。毕竟全面收藏书不是私人的财力和心力能做得到的,你要有版本学的知识,要有收藏界的信息,还要天南海北到处去找。”


  读有用的书,读难读的书


  他的阅读口味也富有浓厚的学者气:从自身专业角度读书,古文的原始材料、外文的研究著作……越难读的书他越觉得有味。“搞历史的人是老古董”,他这样自嘲,对他来说,心理、哲学、文艺乃至文学书籍虽然有用,但时间有限,每天要做大量的研究和工作,精力不允许他花很多时间去读,“况且现在的这些书籍也比较大众化,很通俗。我还是更愿意去读旧的东西,大量的旧书,那些原始材料,别人觉得很难懂很枯燥的,我们读起来很有味。而现在流行的那些,比如网络文学,不合我的口味。”至于与时代、与社会信息的接轨,他则依赖于报纸,“我下班回家最爱读的是《广州日报》,每天必读时政要闻版。读报纸有个很大的好处,是能让人在很短的时间内获得当天的、最近一个阶段的消息”。

  提起对书的感情,程存洁回忆起他的大学时光,发现他最快乐的时光都是在图书馆度过的。“我不会唱歌,不会打牌,玩也玩不出什么艺术——你不要小看玩,玩也是一门学问,比如清末流行的斗蟋蟀就很有讲究,可以做专项研究的。我那时能找到精神寄托的地方就是图书馆了。我学的隋唐史,要读《资治通鉴》、《旧唐书》、《新唐书》……,不是泛泛地读,而是要花时间、做卡片,不轻松的。”


  朴素的学术阅读口味


  谈到读书的方式,程存洁觉得对他影响最大的作者是历史学家唐长孺。“学术大家,很有名的,整理吐鲁番文书的,”他反复提示着我,见我对这个名字有些陌生而感到失望,“他的《魏晋南北朝隋唐史》我反复读了许多遍,学习的不仅仅是内容,更是治学方法。大家的行文非常严谨,占有多少材料就作出多少结论,非常注意分寸,每一个字的用法、每一句话、每一个结论甚至每一个注解都经过千锤百炼反复推敲,很有讲究。什么地方用‘初步解决了’,什么地方用‘透露了’,都值得反复揣摩。细读这样的大家著作是一种学术训练,慢慢熏陶之下,对你的判断力、鉴赏力、运用文字的能力都有极大的裨益——我说的不是‘百家讲坛’啊,那些书是通俗读物。”

  读书益细,益有的。程存洁举的一个例子是在《红楼梦》中,元妃省亲的篇目中出现了置在枝头装点喜庆气氛、几可乱真的“通草花”,这种用通草为材料制作的鲜艳假花当时广泛地被人们使用在女子装饰和环境点缀中,成为当时的社会习俗,而这个例子也被他收录进近著《十九世纪中国外销通草水彩画研究》中,用来佐证当时人们已经在广泛运用“通草”这种材料了。从大量的原始材料中找到前人未发现的、重要的材料,他从中得到无穷的乐趣。而这种乐趣并非他所独有,他告诉我说,在湖北图书馆工作的唐长孺先生之子曾有次对他回忆其父,说唐先生也是酷爱读书,尤爱读古书、方志等原始材料,外人觉得读那些很辛苦,唐先生却不苦反乐,每每从书中发现一条重要材料便开心不已。


  淘旧书里的乐趣


  虽然自谦没有系统的书籍收藏,但程存洁也喜欢淘旧书。海珠旧货市场周末的上午有旧书摊,他经常前去翻翻找找。说着,他兴致颇高地打开书柜给我们展示最近买到的两件材料。一件是民国二十六年(1937年)故宫博物院出版的日历,这套日历不同凡响,正面的日期字体是从365种故宫博物院馆藏的不同碑帖中集字制版而成,每日不同毫无重复,背面是365件故宫博物院的馆藏文物图片。“当时人家要价800元,我犹豫许久舍不得买,太贵了呀。后来故宫博物院一位研究碑帖鉴定的专家施安昌到广州来,我和他说了这件事,他说这个是好东西,赶紧去买下来——日历这种东西一般人家买去是一天撕一张的,能找到一套保存完整的1937年的日历,这可不容易。于是我才去买了下来。仔细看了之后真是赞叹当时的创意,把文化和日用设计结合得多么完美。后来我们建馆58周年,我想按照这个模式也来用我们广州博物馆馆藏的碑帖和文物做一套日历,才发现难度真大。先不说从碑帖中集字的工作量,首先想要找到制版都很困难。”

  另一件是民国十年(1921年)的《岭南大学风社》,这是他在做近代中西文化交流中的传教士研究时购买的,其中有当时的岭南大学(现中山大学)全图,有风社成员的照片和简介,很有史料价值,“中大档案馆不知道还有没有存这本东西,”程存洁很得意,“我还会买一些民国时代的科学、医学书籍,多是当时从西方翻译进来出版的,装订都很漂亮。虽然我不一定看得懂,但这都是那个时代的见证。”


  ■主人档案

  程存洁

  广州博物馆馆长,博士,研究员

  著有《不落的文明—走进钱岗古村》上海古籍出版社2004年12月

  《唐代城市史研究初篇》中华书局,2002年10月

  《辛亥黄花岗起义》上海古籍出版社2006年

  《十九世纪中国外销通草水彩画研究》上海古籍出版社2008年

文献来源:2009-01-04   信息时报-C09

作者:冯钰 陈文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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