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岭海兰言》-岭南兰谱一奇
区金策,清末南海人,他总结广州地区栽兰的经验,“考察十载,草稿三易”而著成《岭海兰言》一书,“录盈三万言,不袭前人一字”。全书分上下两卷,上卷有序言、绪论、称谓、培养、位置、栽种、防护、鉴别、格理、众谈、艺兰僮课、艺兰备物共12 章;下卷分述兰种和类兰及非兰植物。此书在品种鉴别和欣赏上,精细而不固守,严格而不武断。在叙述上,论理贴切,说法灵活且文笔流畅,词藻隽永,典故活用,令人赏叹,堪为不可多得的一部好兰书。
但区金策绝不是普通的艺兰名手,而是艺兰之道、人生之理、文人风骨兼擅并具的一位爱兰人。我们看他《岭海兰言》的序言,分明是一篇可以媲美周敦颐《爱莲说》的“爱兰说”,其文曰:
人之有生,未绝爱缘,有一物之嗜,即有一物之累。果能空诸一切,尘襟悉泯,物我两忘者上也。或致远恐泥,不屑小道之可观,亦其次也。以陶渊明之冲澹,林和靖之高致,而东篱之菊,孤山之梅,犹复未能忘情,屡见歌咏。况如策者,堕落以来,无由摆脱,如茧之缚体,如絮之沾泥,有所好乐,独爱兰花,而可谓不得其正者哉?
园中手植幽兰数百盆。小窗无事,思其理而求其故,有所得而成《岭海兰言》二卷。考察十载,草稿三易,而余年亦既老矣。夫折空虚为粉碎,滚宇宙如弹丸,思之用也;到竿头而期进步,刻刺端以作沐猴,求之效也。昔郭橐驼种树,柳子厚以为得养人术。策虽有志,窃所未得。自兹以往,其有请学为圃者,敢以是编对。南海区金策衡湘自序。
限于篇幅,我们不能全文介绍区金策艺兰诸法,只节选其中片段,以期共赏吧。谈兰花的灵性和兰癖近道,他写:
世俗认为兰性通灵。凡花多叶润,生意勃然,人家见此,便误认是方兴气象。至并蒂,及非时开花,亦误为吉兆。余历历验之,吉兆极少。一时物理反常,何能尽关人事?不过遇者有悻福心,智者有惧祸心而已。余曾戏谓邓止齐:“昔有以女慕西湖而死,心独不死,现形如西湖,楼台树石皆俱。余癖兰如是,不知百年后,心亦现兰形乎?”止齐曰:“世人皆有钱癖,安能一一现形,不过化铜臭耳。君之兰癖,禅宗所谓舍利,道法所谓内丹,功行圆满,一缕心香,散作大千世界。兰花气味,使众生闻木樨香而悟禅,见桃花而悟禅,不至将兰花当饭食。此为绝大证果,岂沾沾以迹求者哉!”
谈以兰为友,他说:
余有三友:病多而服药少,腹俭而买书奢,家贫而畜兰富。服药少,虽或不能愈病,不至误药而增病;买书奢,人或傲我以不知,不能傲书以所不知;畜兰富,我本不因兰而贫,人或因兰而不我贫。是三友而得三善也。
谈到有人养兰换钱,他自言“余家贫穷,从不卖兰,非自高也。炫兰求售,未免待兰太薄。”他讲:
兰一盆而过十枪,贵者价至百余金,村农衣食半生矣!或问如许值钱,将来何用?夫习闻者生厌,罕观者见奇。明珠弹雀,不及铜丸,宝鼎烹鱼,岂如瓦釜?无用之用,其为用大矣!不得已,以解疫之说解之,亦省唇舌之一法也。蒲留仙有言:“自食其力不为贪,种花为业不为俗。”贫儒学圃,固自不妨。至于计较锱铢,以兰为市者,殊乖雅道。余家贫穷,从不卖兰,非自高也。炫兰求售,未免待兰太薄。有时岁底分盆,念仆辈终年浇灌,拣圆中此种多者,与三两盆,令其换钱抵岁,此则体贴人情,偶然待兰破格矣!
谈“不可食无兰”之雅事,他觉得袁枚“以兰蠹为酱”真是暴殄天物:
潘太史少韩师史谓:“宁可食无肉,不可室无兰。”庭中种养数十本,每花开时,谈次必指,以夸座客。及开至箭末,手自剪理,渍以盐蜜之属。时取数朵配馔点茶,以为天下之美味,莫或过也。殆并“不可食无兰”矣!此与爱墨而啜墨汁者,同癖嗜。至随园老人所载,以兰蠹为酱,虽香味逾常,终觉暴殄天物。
谈“兰为王者之香”,但“有其德而无其位”,是“素王”也:
牡丹以富贵为花王,真花王也。兰为王者之香,有其德而无其位,素王也。猗兰一操,圣人其在忧患乎?植之庭阶之内,登之几席之上,凡花俗卉,咸俯首焉。世莫我知,不过深山穹谷中一小草耳。噫!岂独兰也哉。
区金策乃风骨文士,艺兰大家,其自喻之词则“不过深山穷谷中一小草耳”,何其谦也。真得兰之性者也。

文献资料来源:2009年   摘自《千年花事》

作者:孙卫明著

索取号:S68/189

本馆校对:黄国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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