岭南兰花,屈大均的“种兰经”
兰花,产地既广,品种既繁,其品性、种植方法亦多有不同。我们且先看看屈大均如何谈岭南兰花。
“兰为香祖,兰无偶,乃第一香。”这是屈大均谈岭南兰的开篇第一句。然后他分述了岭南兰花的品种和品级:
“以桠兰为上,桠者茎多歧出,其叶长至三尺,蕾尖花大且繁,多有一茎及桠开至五十余花者。色黄有紫点,香味甚厚,称隔山香。
次则公孙偪,每一大茎,辅以二小茎,若公领孙,其花才上开下。
次曰出架白,花高出叶上,甚洁白,从下开上。
次则青兰,叶长二尺,小而直,其花青碧,以白干者为上。青干、紫干次之。
次黄兰,叶长而稍大,花淡黄有小红纹。
次草兰,以短叶白干者为上,其花肥,喜食霜雪,不资灌秽,有双花单花之别。
然后屈大均介绍了其他一些各有特色的兰花:
外有风兰,花如水仙,黄色,从叶心抽出,作双朵,系置檐间,无水土自然繁茂。又有花如秋海棠,蕊则兰,花紫蕊黄,甚幽媚,名鹿角兰,叶细如鹿角海藻。
有石兰,生于石上,与相类,叶长四五寸,小而柔韧,花色淡白。有小玉兰,花亦作淡白色,甚清香。有倒兰,花倒垂,紫色。
有报喜兰,如腊梅而色红紫,香味亦同,每茎作七八枝,县树间勿侵地气,遇有吉事则开。
寤生者,以花根悬户上即生,亦曰催生兰。是皆以空为根,以露为命,乃风兰之族。
有贺正兰,每当立春及元日开。
有夜兰,寻之不见,夜乃闻香,罗浮多有之。凡兰生深林中,微风过之,其香蔼然达于外,故曰幽兰。林愈深则茎愈紫,香更有余,而夜兰开于夜,尤为幽绝,斯又兰之隐者也。
有翡翠兰,六瓣三蕊,色如翡翠。
有鹤顶兰、凤兰、龙兰、皆以花形似名,然不香。鹤顶兰花大,面青绿,背白,蕊红紫,卷成筒形,微似鹤顶,一茎直上,作二十余花,叶甚大。
有朱兰,花小色丽,开只一朵,朵六出,叶如百合。
有球兰,开至五十余朵,团圆如球。
有竹叶兰,叶似竹似萱,花则兰也,深紫,丛生,有微香。
有文殊兰,叶长四五尺,大二三寸而厚,花如玉簪如百合而长大,色白甚香,夏间始开,是皆兰之属。
关于岭南兰蕙之辨,屈大均下了定义。论及春兰和秋兰,点出岭南“兰之伯长”:
或谓兰与蕙难辨,凡生下湿,方茎赤花者为蕙,所谓薰也;凡多花者皆蕙,非真兰。
真兰者,叶短而柔,一茎一花,色如玉瓣,中无黑脉紫纹,蕾未出土,香已喷人,幽谷中亦不可多得,是为真兰。
然大抵春芳者为春兰,色深,秋芳者为秋兰,色浅。而桠兰四时有花,春秋尤盛,故为兰之伯长。
旧说,谓楚人贼蕙而贵兰,故其室西养蕙而东养兰。南粤亦然。
最后,屈大均披露了自己多年的艺兰秘诀,论及用泥、肥水、风日、分根、治虫、除病、燥湿,至于说“美人膏沐,灌之繁滋”,大概纯属诗人情怀,信不信由你了:
予有《种兰经》云:植以兰央,培以兰泥。沃用豨毛之水,或兼白蚬之肥。半阴半阳,风日迟迟,温汤最善,人气尤宜。美人膏沐,灌之繁滋。于是芽抽不已,葩吐无时,发箭九节,开桠十枝。三岁一分,根忌盘结,瘠则少花,腴则多叶。凡兰生虱斑,谓之鹧鸪斑,以佳茗和茶子油洒叶,斑则自除。兰性畏寒,而荆棘气可以温之。燥则叶黄,湿则螆,置之橘柚树下少螆,龙眼树下多螆。
种兰之泥,宜色黑,以日暴之。泥既干,则隔以尿,以火燔烧之,亦勿过熟,使生气多留。盖暴以取日之阳,烧以取火之暖,亦使泥一一成块而爽水也。
泥不可满,水不可多,燥湿得宜,兰斯茂发。故疏之使其不逼,密之使其相亲,深之使其根固,浅之使其易芽。芽生于松不于实,花生于暖不于寒,故冬勿覆盖,春勿灌溉,夏勿晒而秋勿肥,依时以为珍护。而后兰乃畅盛也。
屈大均还考证了可以服配插戴的兰蕙之古今不同,并确认岭南兰花并不是屈原曾采戴的那种。岭南兰花,是“春黄而秋紫,颜色能随时,花叶皆有香,所以媚君子”的“幽兰”:
一名水香,以其多生水旁,故溱、洧士女,秉之以祓禊也。然此兰古谓“都梁香”,《本草》以为“大泽兰”,其花叶皆香,而燥湿不变,故可刈而为佩,凡香草皆然。
《离骚》香草,皆服御恒珍,而尤以兰为贵,言兰并兼言蕙。兰花少而香多,蕙花多而香少。兰,兄也,蕙,其弟也。
今之所谓兰者,花虽香,叶乃无气,又其花质弱易萎,皆非可刈而佩者,斯乃蕙也,非兰也。沅沣所生,在春而黄,在秋而紫,秋紫之芬馥,胜于春黄。
岭南之兰不然,其非三闾之所采也明甚。予诗:“猗彼幽兰花,春荒而秋紫。颜色能随时,所以媚君子。”又云:“花叶皆有香,乃可持为佩。幽幽君子心,非兰无所爱。”
最后,屈大均又“贡献”了自己的一个“奇谈怪论”,说:“兰又女类,故男子树之不芳。草木之性,惟兰宜女子树之。”原来,岭南兰花是只有女子才能养好的啊。怪不得笔者刚来岭南时一位被称为“广州兰花大姐大”的阿婆送我的两盆四季兰,无论如何也养不旺盛呢。
“兰者,花之君子。能知恩义,有喜则报,有哀则知。所手植之人死,必以衰麻一片挂之,否则立槁。”
屈大均的这最后一句,又不能不让我们对岭南兰花肃然起敬了。

文献资料来源:2009年   摘自《千年花事》

作者:孙卫明著

索取号:S68/189

本馆校对:黄国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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