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火靓汤 家的感觉
广州人爱喝汤,而且最爱喝“老火靓汤”。所谓老火,指的是经过几个小时燃烧的慢火;所谓靓汤,指的是以肉类和各种瓜菜或药材放在一起,烹熬出的美味的汤水。
老火靓汤,品种多样,通常有西洋腊鸭肾煲猪骨、霸王花蜜枣煲猪肉、五指毛桃煲猪横脷、木瓜煲鲫鱼、冬菇杞子煲鸡、冬瓜薏米煲老鸭、花生红枣煲牛尾,等等。五花八门,不一而足。
广州人对喝汤很有讲究。有些从北方来的朋友,习惯在饭后喝汤,当他们看到广州人无论是上馆子还是在家里,喝汤必在饭前,便觉得很奇怪。其实,老广的安排有其科学依据。这里天气炎热,容易喉干舌燥,饭前先以汤润润喉,刺激胃酸,勾起食欲,人们自然胃口大开。而煲什么样的汤,则根据饮者需要和气候变化而定。不同的汤,有不同的功能,有清热的,有清补的,有滋补的,有祛湿的。人们要求它有营养,有药效,不徒取美味而已。煲汤时,要用密封性良好的瓦锅,以求充分吸收热量。至于以老火烹之,是要让汤中材料的养分、性
能,得到充分的发挥。不过,若加热时间过长,养分反会消失;而且常饮老火靓汤,尿酸又会增高。对此,人们常不注意。甚者明知故犯,这一点反映了老广们品性具有保守的一面。
老广重视汤,以至把汤视为营养的代号。若是说“近来汤水少了”,意思是说近来没注意补充营养了;若远行归来,家人多以老火靓汤慰劳;人若患病,家人到医院探望,保温瓶载的就是为病人增添营养的汤水。更有趣的是,广州人把捷足先登,最先获利,形容为“饮头啖汤”,汤成为利益的同义词。前几年,有关部门评选“广州十大名片”,公开让市民投票,老火靓汤竟以高票入选,可见它在广州人心目中的地位。
“三日人入厨下,洗手作羹汤”(唐•王建诗)。从前,妇女主庖厨,煲汤自不可少。在广州,煲老火靓汤,更是家庭妇女必具的手艺。老实说,这手艺未必有什么高明之处,主要靠的是耐心。过去煲汤以柴炭文火烹熬,既不能让炉火过旺,也不能让它熄灭。这时候,妇女必须不厌其烦,常要到炉前候着观察,这叫“睇火”。火过旺则釜底抽薪,火过弱则吹火筒、扇葵扇。她们往往一边睇火,一边惦念外出的丈夫儿女。这份耐心,倾注着亲情,让归来者啜上一口美味的汤,便找到了“家”的感觉。
我上中学住校寄宿。周末,妈妈总会以生鱼煲西洋菜汤等我。她把生鱼往地上猛然摔昏,刮去它身上的鳞,把它放在铁锅上煎至微黄,添上水,撒点盐,一经煮沸,汤便呈乳白色。然后把它倒进瓦锅,和西洋菜一起,以老火烹熬。我回到家里,她便捧出汤来。我一小口一小口地啜饮,偶抬头,看到她正微笑注视着我,眼角的皱纹分外清晰。我不禁眼眶一热,这碗汤,滋润我的心田,岂止美味而已。
广州人爱家、顾家,老火靓汤,总和家联系在一起。如今人们在酒楼,也会喝上浓郁的炖汤,但和在家喝碗老火靓汤的感觉,并不一样。家里的老火靓汤所用的汤,未必珍贵,但也鲜美甘香,营养丰富,更重要的,人们感受到汤中蕴含着浓浓的儿女之情、亲子之爱。那份真情,是无论在馆子里吃什么鲍参翅肚,都不能代替的。

文献资料来源:2014年11月   摘自《岭南新语:一个老广州人的文化随笔》

作者:黄天骥

索取号:I267.1/1159

本馆校对:黄国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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