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东第一间蒸气缫丝厂继昌隆及其创办人陈启沅
继昌隆缫丝厂(俗称丝偈),设在广东南海县西樵的简村乡,是清同治末年光绪初年间,由该村陈启沅创办。陈启沅原有兄弟七人,四人早丧,长成的有三人。行二的启枢、行三的启标,启沅最少行七。陈启沅在继昌隆开办不久亦去世。因此致力于继昌隆缫丝厂的,只陈启沅、陈启枢两人。启枢、启沅原在本乡简村教蒙馆,读书学生不多,学生每年脩金每人只二两银,各只得学生十人八人,家计甚难维持。陈启沅的穷困,乡中人时有称述,曾有一次时在冬寒,拿着红薯充饥,边吃边行,过村前小涌,手指僵硬,红薯跌下涌里,为饥饿驱使,也要下水取回。陈启枢的贫乏境遇,更有过之。他有子女十人,其妻本为邻乡吉水麦姓之女,感情虽好,但牛衣对泣,不无发生口角。陈启枢曾在气愤中,命其妻挈子女大归。岳父麦宪培,明白乃婿确为环境所困,除答允留下其女(启枢妻)和外孙们在母家寄食外,一面并资助陈启枢以盘川,着其远渡安南。麦盖氏有不少子侄,在安南经商也。陈启枢在安南经营约三年,稍有所获,乃回国偕同启沅赴安南,时在1854年(咸丰四年甲寅)秋间事。启枢、启沅在安南合力经营商业。日益发展,先设有怡昌荫号,经营杂货纱油。后又承办了堤岸怡丰饷当(即当押铺,安南堤岸只这一家,是向政府饷承的),约十年余间,兄弟俩已成为当地巨商了。
启枢、启沅本出身于蚕桑的农村,身虽经商国外,对自己故乡的蚕桑,多蓄意经营。启沅于蚕桑业、丝织业,尤为注意,(后期著有《蚕桑谱》与《启沅算学》,先后付梓面世。)因此在安南时常往各埠观光,特别注意机器设备的厂场。他在安南河内以及暹罗等地,看到外人所举办的机械化工厂,缫丝工业等,都很细心研究。在安南十七八年当中,用于此项工作的时间,达六七年以上。而具有心得,能计算出蒸汽的力度,可发挥到多少的效能。所著《陈启沅算学》十三卷,其中有涉及蒸汽锅炉,蒸汽力度方面。
1872年(同治十一年壬辛),陈启沅、启枢在安南的生意,正蓬勃有为,但启沅有心回国计划倡办丝业,乃先回国,陈启枢则仍留在安南主理商务。启沅回国后,即着手创设继昌隆缫丝厂。其筹创经过即经营概况,大致如下。
一、筹创经过和机器性能
继昌隆开设第一年头,动用资金白银7000多两,全由陈启枢由安南先后汇返,因此继昌隆的股金,悉为他兄弟二人投资,从未有招收外股。7000多两资金中,用于流动开支如收茧、工资、杂支等约3000两,建厂设备等约4000多两。
陈启沅对厂址的选择颇费过一番苦心。他回国时,曾一度到江、浙、上海等地考察,作为回广东设厂的参考。回广东后,鉴于在广州地区内外设厂,都不适宜。其顾虑:(一)官吏势力,常渗扰到工商企业,在广州设厂,恐有许多被侵扰或受限制等遭遇。(二)雇用工人参差杂复,难于管理。(三)收购原料--蚕茧较难。因此厂址择定在本乡简村。在简村设厂,其有利条件有四:(一)蚕茧本出自南海、顺德地区,原料的采购,最为便当。(二)招致女工,就在本村附近,彼此都是叔伯乡亲,纵有应加告诫之处,亦可由自己向其家长提出,收效自易。(三)在晚清时代,女子离家做工,尚有不放心其在外过夜陋习,在本村附近,早出晚归,厂方既可毋需另设宿舍,日间在厂工作,都是姊妹叔伯,家长放心。(四)凡创办事业,不论大的小的,一定要倚靠地头虫,设立厂房,如非当地人,困难尤大。陈启沅在简村,原是塾师出身,绅衿父老,是有名份(分)的,在本乡创办缫丝厂,可以不用凭借有势力的人物,乡人也会给予情面,兼以一切情况熟悉,应付自易。其余如购置厂房地段,建厂的临时人力,购置建造器材等等,在本乡随时可以扩展,任意收放。他计划于简村办缫丝厂,认为较在广州或其他地区为优越,自有其一番思虑也。继昌隆最初厂址,就在陈启沅祖屋旁边的空地,面积约40余井。
继昌隆缫丝厂的开办是个创举,没有现成的机器,所以筹办之初,没有完整计划,只有一边做,一边想、一边改良。这看陈启沅遗下有许多自绘图样本等,不下一柜子,可以概见(沦陷时全部失去)。最初曾一度购入旧轮船的机件,改装试用,建有煮沸水炉锅一大座,贮冷水的大锅一大座,足踩式的缫丝工作位300个(一工作位占地约5平方排尺计,300工作位约1500平方排尺),焙茧室一间,连同焙房焙舍藏茧室等,共用地连天阶共四十多井。机器安装,全由陈启沅自行设计,并把主要力量放在健全蒸汽方面的机器。初在广州十八甫陈联泰机器店定制和购买现成的铁具回厂装置,并在厂内设有铁工熔铸及做木工场等,依照陈启沅设计的图样,监工铸造。有些另(零)件,也就近向官山某店(店名忘记)购买。为了掌握机器,曾由继昌隆出工资雇用陈联泰机器店派来的机器工人4名,专为继昌隆缫丝厂负责大修小改的安装工程,继昌隆并派出学徒跟随学习。经八九月,机器设备虽非顺利,但已能稍具规模。设备中有煮沸水的大炉锅一座,高约一丈五尺,阔约七八尺,另蒸汽炉一座,高约一丈二尺,阔六尺,配有烟囱,高达三丈六尺。蒸汽附设汽笛,用以专司上工放工信号,笛声可传闻数里。煮沸水的大炉锅,装有水喉,能送开水到每一个女工的缫丝工作位,以为冲茧之用。另有贮冷水大锅,亦配有水喉,输送冷水到各工作位,用来调节温度及必需的洗涤,使能迅速出丝。每一工作位之坐(座)位,还装有圆形釜(即锅),釜下通蒸汽管,使釜里的水经常保持需要的热度以便煮茧冲茧,利用迅速引取丝口上坘(滚丝轮木架,即缫丝工具,俗称为坘)。女工从茧身寻取丝口后,即搭上木制的缫丝坘上,用足踩动一小铁钎,牵动坘的轴心,使坘旋转,把丝滚上制为成品。
继昌隆由1873年(同治十二年癸酉)春间开始筹建,至翌年(1874年同治十三年甲戌)秋冬之交,大致就绪,正式开始生产。其时蒸汽炉的作用是:一、用来发动抽水器向外涌吸水入厂;二、煮沸水,并将沸水透蒸汽管输送到各缫丝工作位去,尚未有作过推动丝坘自动旋转的用途。因此继昌隆的缫丝位,它与旧式不同的是装置较灵活,且设备许多小铁支柱作轴乘(承)重,旋转较为合度,各女工用起来,比旧式快,只此而已,还未能说得上完全是机器缫丝厂的,但所生产的丝,已是身幼而滑,质匀而百了。
二、工厂管理和制度
继昌隆设司理一人,由陈启沅自己担任。司账一人,行江(即买卖手)若干人,另设焙茧、管工、扭丝(即扎捆包装缫成的丝8斤为一扎,十扎为一包),其他如巡行、什工和机器部分的大偈(即师傅)助手等共30多人。另设有女管工二人,于每天下午放工时,对出厂女工依例检查,以防女工偷取碎丝。司理月薪似是没有规定,管工、买手、焙茧、扭丝等,每年工薪约在80两至100两之间。对于铸造及安装机器的工资,则按技术高低计值,比正常职工为高。缫丝女工是计件的,做得多工资就多,做得少工资也跟着少。女工一般的年龄,约在十三四岁至廿三四岁之间,亦有少数廿七八岁的(年达25岁以上的女工,十之八九是自梳女)。300女工中,简村占一百二三十人,杏头村占百人左右,吉水村占50余人,龙仍村(这条村全村人口只百人左右)占二三十人。各村距离简村约一里多至三里,她们上下班方便。女工的培植,在女子八九岁时,即可指点其埋位(即坐上缫丝工作位),利用有请假缺席的坐(座)位临时替补,实习,没有实位。天资灵巧的,10岁左右即可获到实位,就是正式工人了。女工的操作熟练者,每天可缫丝3两左右,生疏的每天可缫2两多些,每两工资3分6厘(即半毫),每一女每天收入,约一毫二三至一毫半。一天工作8至9小时,每天上午7时至下午5时为工作时间,中间只12时至1时吃饭休息。每一女工除每天平均可得工资一钱一分上下(即约一毫半)外,每年度、每季度可同职工们一样领取花红。此外每半个月,核发勤工奖金一次,其办法即半月内无缺工而出品又能保持平稳的便多发工资三天(即半个月发工作十八天)。有缺席或迟到早退,或所出成品欠佳的,便没有勤工奖金了。女工每月伙食约2两银左右,超额有奖,而低产及贪搭茧头(详下)则罚。女工是专业的,经常固定,非季节副业可比。因蚕农养蚕年产六造以上,蚕茧常年上市,而缫丝又是一项技术专工,加以继昌隆缫丝的销售对象是交番货(售给法美等国,即出口),故全年可以保持不停工,并不受季节性限制,每年二月至九月都是旺季,但淡季也不停工,每天晨早厂方鸣放汽笛3次,第一次是起床信号,第二次是通知来厂,第三次便是封闭厂门。迟到的再不准入门,作旷工论。这制度执行颇严,行之也很正常。
陈启沅在创办继昌隆的同时又斥资数千元(细数记不清了),开办永生号米机和一间有肉类如猪、牛、三鸟,有副食杂货等规模较大的杂货店,所有售价,不论米和杂货牲口整批的零碎的,都比官山墟的相宜。因此简村而至附近四五里的村庄人,多到简村买米、买肉买杂货,人皆称便。启沅经营的米机和大杂货店,售出的米和货价何以能比官山墟的相宜,因他拥有较大资本,在价钱较便宜时,什么都从广州整批购运回到简村,价钱因此比较便宜。
简村自从继昌隆开厂,米机,大什货店又先后设立之后,颇有一番蓬勃气象,经济比较活跃,今天简村年龄较长的人还能忆及当年的情况。
继昌隆的出品,全部都是交番货,不独未尝有过退货,且不时获取西人送来许多奖品。这是继昌隆出品能够维持出口规格,产品幼滑稳结洁白的缘故。在未有继昌降前,西樵一带个体户所缫出的丝,只能用于本地织造纱绸等用途,不能在国际市场见面。那出品,既欠稳结洁白,且丝身粗,普通每条上坘的丝,总是合六七个茧结成一条。继昌隆所交番货,价格每条丝只限合茧三四个茧,这样工人起货便较手坘为慢,个体户每天起丝一斤的,在继昌隆便只有十两。一般贪图多起重量,博得多些工资,每每暗中超限搭茧,即一条合茧四五个以上,影响丝的质量。厂方为防范这种弊病,专设有巡行数人,监视纠正。这种巡行分作两种:一种是明巡,一种是暗巡。暗巡的办法,是在缫丝排行上装置楼阁,巡工就在楼阁上,暗从小穴窥(伺)视,女工们看不出楼上有人。巡工如果发现那(哪)一工作有超额搭茧情事,即将其号码书一纸卡,投到管工处,管工处立即着人按号码将其缫丝坘拿去,把已上坘之絲,转滚面层若干转于测量坘上,(继昌隆的幼丝成品,是规定四只茧合成一绺丝的,但如茧身差,丝绪弱,亦有用五只茧的。缫丝上坘,是两条丝齐上,通常脱坘的丝,一束的重量大约是司码秤半斤上下,焙干计。测量坘是特制的一种尺寸较准确的小坘,把丝口一条夹上这测量小坘后,转若干转,然后脱出焙干过秤,便知其一定重量。例如丝条上了这小坘后,转了50转,这50转的一小束丝是2两,25转便是1两,多少照推。)然后焙干,称其重量,如合标准的,算是刚刚加茧,不追究,仍交原坘于该女工继续开工。但如超重逾标准数1/3,是超额搭茧多时,造成丝身粗劣,便是按章处罚了。
女工住家离厂较远不及回家吃午饭,可在厂弄膳,在厂弄膳的经常约有200人。厂方除供公用柴之外,并代雇用老年妇人,专替她们弄饭,每人管10煲左右,通常是一人一煲,其中少数也有两人同一煲的。这群女工每餐的米和菜,必先准备好,早上到厂,即放在自己的饭煲里(厂设有女工厨廊,可容200人每人一煲饭位置),弄饭的老妇们,按时替她们弄饭。农村的习惯,餸菜都是在饭面蒸熟,极少用锅炒的。各女工的餸菜,无论青菜或肉类,都是一碟蒸熟,因此弄饭的老妇们,也并不吃力。这些老妇,每月每人工资,只1.2元至1.5元,像是很少。但因陈启枢、陈启沅兄弟俩自到安南经商获利后,未办继昌隆前(似一年半左右),为博取乡望,对乡中的年老无依寡妇,散发施米簿,简村、杏头,龙仍三条村的米簿,发放数约千个。老妇们凭米簿可以到简村或官山墟指定的米店,每月领取大米两大斗,约司码秤20斤,继昌隆所雇用为女工弄饭的,就是这些人。她们年老无依,但有这固定每月大米20司斤已足个人自用。厂方付出雇用老妇弄饭的工资,月只三数十元,而缫丝女工中午饭餐,无须自己动手,吃完了饭,可得几十分钟休息,于生产很有利的。此批半劳动力弄饭老妇,简村、杏头、龙仍各村都是很多,争着受雇,于是厂方又定出轮流替换办法,做了一个月,便有十人八人分别替补,那些年事过高的,当然要做也不给她做了。
在缫丝厂的工种,除业务行政以及管理机器包装什务等固定职工不计外,主要分缫丝、剥茧皮、入斛打水结、派茧、挑花勒线等。这几种工种均件工计值,惟派茧的是按月由厂支薪。因派茧无须技术,充任这类工种的,多为中年妇人,整天按各女工的缫丝位需要,送茧到位。缫丝女工每天放工时,将自己当天缫出的成品脱下来,搭到蒸汽喉的锅上,用大油布盖好,便可回家。至夜半二时许,厂里什工便将那些丝,通通收起来,再放入焙丝房间再焙,然后挑花勒线。挑花勒线的人数,和派茧人数一样。女工中这两个工种的人数,只有十数人。其挑花勒线的式样,有榄形的,花形的,在经扭然后包装。扭丝也是固定的职工。其扭出的丝,也要扭出各种形状,出口货品,微细之处,也很讲究。
三、原料收购和成品销售
缫丝厂主要的原料蚕茧,西樵一带,为数颇多,除就地收购之外,并派人到东莞、顺德、香山(今中山)等县收购,且就地设立焙茧场,收购员(即买手)要和当时业蚕茧的农户或小商(其时上列各县还未有茧市设立)打好交道,租用旧店铺或祠堂,自设一简单焙茧场,即将收购来的湿茧,加工焙工,然后运回厂用,即使所获的茧是干茧,如非马上装运回厂,遇到天雨或潮湿季节,也要略为焙过,才能装运。买入茧时,是以箩为单位,大箩每箩可盛湿茧八至九千个,中箩约盛四至五千个。茧价是依当时丝价而定,大约广东双毫八钱上下,可买湿茧一司斤,干茧则要九钱多。但干茧很少,因各蚕茧户,多是个体养茧育茧的,要将茧焙干然后趁市,人力设备都成问题,故绝大多数都是出售湿茧。其时西樵一带各村,每次出售与继昌隆的湿茧每户少者二三十司斤,多者七八十司斤,缫丝厂只有这一家,陈启沅在自己家乡设厂,对收购蚕茧,还能公平交易,因此,各茧户交茧送到厂,都很乐意。且陈启沅拥有数千元现金,周转绰有余裕,茧户中经常有茧送到厂的,遇有一时需款应急,还可预先借取若干,不写收据,只于厂的司账上记一记数目后,交茧抵足,即便注销。这样做法,从继昌隆创办至迁澳门之前,厂方与茧户之间,从未发生过数目上的争执。继昌隆正式生产之后,经过八九个月,官山墟便有人和茧市、福诚茧市出现,后更有大公茧市、共丰年茧市出现。人和、大公、共丰年三间,规模甚大,在官山墟鼎足排峙,至沦陷时才拆毁。这些茧市,是九八行式,只收佣金,继昌隆除仍派员分赴各地买茧及在厂自行收茧外,亦向这些茧市入茧。人和茧市,是西樵人关某开设的,陈启沅占有外股,但不多。陈启沅尝对人表示,附些小股于人和茧市,旨在彼此发生多一重关系。
继昌隆的产品生丝,全部都是出口的,销向英法美等各国都有,尤以美国为多,当继昌隆的产品刚合外销条件的时候(大约光绪四年初)。是由西樵运出广州交由富善西街、扬仁里等的丝庄(店名忆不起)转售于外商的。迨后陈启沅以如此做法,既为丝庄中间多取一层利润,也不易获知国际丝业市场情况,乃斥资(资金多少未详,但由于生丝是由西樵运出,不要向外购货,故资本额不多)自设一昌栈丝庄于广州扬仁南街。由第二子蒲轩主持,专营继昌隆的生丝外销。直至光绪七年继昌隆迁于澳门之后,翌年(光绪八年)春夏间,陈启沅之倒锦笏在简村利用继昌隆原设的厂具,小规模经营了利厚生丝偈,规模比继昌隆小,其出品的生丝,仍交由昌栈转售于外商。至继昌隆其时生丝生产和外销数量,迭经变乱,簿册悉毁,老一辈亦皆物化,无从得知。唯据悉1874--1876年即同治十三年至光绪二年间,日本丝在国际市场削价推销,继昌隆颇受影响。当年丝价每磅由美元八至九元降至三至五元。继昌隆初期二三年可说平稳渡过。1877年以后丝价日涨,获利颇厚(细数未详),但未几即受种种阻力和压迫,忍痛迁往澳门。
四、遭受困逼,迁往澳门
继昌隆开工后,常有汽笛鸣声,数里可闻,集中了300多人,有男有女,同在厂内工作。首先引起经纶堂的丝织工人,认为有了这样的工厂,就会打破他们的饭碗,曾放出要纠众拆偈(民间对丝厂的称谓)空气。但陈启沅素有心计,为着保护自己的利益,应付乡邻,颇为圆滑。他除办理施米外(见上段),对自己设计造出的一种单人或三二人用的轻便蒸汽缫丝机,凡有来请给图自制或央求介绍机器店号代制者,均不厌求详,反复解说,并具体协助务令来者满意而回,起了一些敦睦乡里的作用。由1874年至1880年(清同治十三年至光绪六年)五六年间,继昌隆尚可保持不生事故。继昌隆厂的烟囱,高达三丈多,上工放工的汽笛鸣声,又响彻数里,所生产的丝又是“交番”的,因此一般人给继昌隆的丝厂又一个名称曰“鬼坘”(据老一辈者说,鬼坘名称的由来:一说是替番鬼佬坘丝。一说是厂的汽笛,每日呜呜而鸣者数次,有类于鬼叫。两说都似有所本,一直至民国初年,还这样沿称)也有人说,厂是替番鬼坘丝,则做厂工的男女工都会不利,有说如鬼叫般的汽笛声,会损害十里八里内的老幼人口、生活不好。更有说三丈多高的烟囱影子,照到之处,一条黑影从高压下,这处便会破财损丁。陈启沅对这些中伤与蛊惑、本村及邻村的民间习俗,以及上述各种传说知之极稔,但他对这些迷信攻击,只用事实答复。他在简村,除了施米之外,更斥资开设寿世堂药材店,延请医生驻店,赠诊施药,开办克勤义学,延请本村的秀才为教师,不收学费。对穷困至无以为葬者还增施棺木埋殓费,还由子侄辈报领,为死者办身后事。此外还捐巨资,修筑吉水与简村接壤处大路中之吉水窦(小水闸),倡修简村之官山必经之云泉仙馆,倡修桑园围等水利工程,且亲董其事。这些事情远近都知,受惠都大有其人,因此以迷信风水攻击继昌隆丝厂,就无所借口再来攻击了。陈启沅费了不少精神力量,度过了这个难关,但最利(厉)害的一关,却使陈启沅不能不忍痛抛家别乡,把工厂迁到澳门去。
1881年(光绪七年)春夏之间,简村对岸学堂村(与简村隔一河),一间裕厚昌丝厂(是1877-1878年光绪三四年间,后于继昌隆开办的,创办人是南海举人陈植榘、陈植恕等,机位也有百多个,设备是仿照继昌隆规模的),大抵不善应付乡里,与经纶堂工人引起争吵,被经纶堂中人纠集邻近十多二十里一带的村人(游闲分子也有)约千人,闯入捣乱,很多机位被毁,厂存的丝把,也损失将达万元,成为一件似劫非劫的巨案。同日乡人七八百,于捣乱裕厚昌后,本想再到简村捣乱继昌隆的。幸陈启沅平时颇得乡人欢,这批七八百人在集议动作中,未到学堂村之前,已有人飞报陈启沅。陈启沅得到消息,一面报告驻在官山清兵,一面派出不少武装乡丁,分在简村与学堂相隔之河上基围,凭岸守望,防止这批人到厂捣乱。而另一方面,又派善于词令的乡中父老,厂内职员三四人,于这几百人刚到学堂村时,亦到学堂村观察情况,相机应付。这三四在学堂村见到裕厚昌被捣乱的情况,马上从距离裕厚昌稍远的码头渡河,回到简村报告,陈启沅即嘱凭岸守望的简村武装壮丁,切实戒备。同时更准备有人渡河过来时,只准其派人到岸边接谈,不准大队过河。这批滋事人等,在学堂村捣乱裕厚昌,由中午至下午申刻,已历四五小时,已将入夜,又见对岸已有武装戒备,乃散队走了。这事件发生后,南海县知事徐赓陛,不追究官山驻兵于得到陈启沅当天飞报时,未派兵弹压,劝导止乱(这天官山驻兵事后始到)。反而认为丝厂不适宜开设,竟危言饰过,张大其词,说有经纶堂工人,纠集土匪千余人,捣乱丝厂,发出官示,禁止裕厚昌复工,并饬继昌隆要停办。陈启沅处在清官昏庸糊涂的阻逼下,知暂时无法再在本村开工。初欲迁出广州,但想广州、佛山的经纶堂工人,力量更大,清官同样昏庸。不如索性迁到清官势力不能过问的地带,乃决定将继昌隆迁往澳门。
陈启沅决将丝厂迁澳,为筹度雇用工人、厂址等问题,乃于同年十一月先行赴澳,选定厂址(何街记忆不清楚)。当日澳门日报(似是《捷报》,记忆不清)曾有记载,并物色澳门土著卢九与之商定合作办法之后,即决定正式迁厂。惟乃有缫丝女工一项,尚未解决。因乡村女年少者多,突然迁去澳门,乡村风气未开,妇工本身有问题,女工的家长亦有问题,启沅未赴澳门前,这些女工多数表示不想随同去澳门的。后几经商谈,许女工们先借若干工资,和备办寝具的费用(多少未详),始有十五六个女工,愿意同去,其家长亦不反对。依照启沅计划,是要三十至四十个女工同去的,至此仍差十多人。不得已,乃转向顺德之勒流、香山之石岐两处物色。结果在勒流找得七八人,石岐找得约十人,也同样许以相当利益(详细情况未查出),才能解决。在石岐所请的女工,因近澳门,在勒流所请的女工,则稍明缫丝厂工作,因此得在澳门复工,其煞费苦心也如此。至管工等男工,亦带了约十人同去,此为迁澳大概情况。
继昌隆迁澳门另行开厂,改名曰“和昌”。启沅曾对人说,是取“以和为贵,五世其昌”的意义。但嗣后又似乎改为“复和隆”,何以要再改厂名,未明原委了。至于迁澳设厂,动用资金数量,回忆锦笏生前谈过,大约用了白银六千两左右,因此在澳门经营并不很大,这六千两银,亦由启枢在安南汇回,绝未招过一文外股。启沅无论在简村在澳门经营的丝厂,都是以家族为中心,绝不参人一个别姓外人的。
由于这第一间归侨创办使用蒸汽缫丝的工厂,不能在国内存在,因而联想到民间举办任何事业,无论工业商业,它的成败,都视政治形势如何而决定,办丝厂自难例外。
笔者附注:继昌隆迁澳门后,约前后三年又迁回简村。迁回后改名世昌纶,继续经营至1928年(民国十七年)才结束。又继昌隆迁澳门之后,陈启枢之子锦笏、启沅之子蒲轩,利用继昌隆厂具,先后开设利厚生、利贞丝厂。迨启沅由澳门回,在简村规复规模更大的丝厂,改名为世昌纶,接收了利贞、利厚生,统一为大厂以及在广州开设昌栈丝庄,培养其孙陈廉伯成为汇丰买办的。这均是由于有了世昌纶丝偈为基础而发展。(凛之整理)
1963年7月
(原文刊《广州文史资料》第8辑)

文献资料来源:2008年12月   摘自《广东文史资料精编》下编 第3卷

作者:陈天杰,陈秋桐撰写;广东省政协文化和文史资料委员会编

索取号:K296.5/144/3-1

本馆校对:黄国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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