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谈广州骑楼文化
何谓骑楼?望文生义就是“骑在公共人行道上的楼房”。广州骑楼适应当地气候,南方冬短夏长,夏季太阳辐射能力强,而且多雨。又由于骑楼具有合适的空间尺度,给行人有安全感的心理功能。正因为如此,骑楼便产生全天候的商业功能。骑楼被作为正式的名称,最早出现在1912年国民政府《取缔建筑章程和施行细则》中,被称作“有脚骑楼”;1920年《修正取缔建筑章程》中,将“有脚骑楼”简称为“骑楼”。
骑楼的来源,学术界有多种说法,有人认为,骑楼与越族先民“干栏”建筑有承传关系。(注:干栏又称高栏、阁栏,一般用木、竹料作桩柱,分上下两层,上层为住人之所,下层多无遮栏,多作养牲畜之用。)根据南方湿热多雨气候,结合商业经营的需要发展而来;有人认为,骑楼是西方建筑与岭南建筑结合的产物。汤国华教授说,广州骑楼主要是从印度等英国殖民地和原葡萄牙殖民地引进过来;有人认为,清代西风东渐,源于古希腊的外廊式建筑,开始传入广州,广州十三行的建筑已经可以说是近代骑楼建筑的雏形。杨宏烈教授认为,“商”是骑楼建筑文化根基之一。在我国古代檐廊式建筑可以找到与骑楼某些相似的元素。早在宋代沿街设廊并开设商铺普遍出现,《续资治通鉴》中有云,“汴河堤岸……房廊,并发隶户部左曹,乃收课利”,“徒城之始,衢路显敞,其后宋吏增市廓以收课。”房廊和市廓都是檐廊式建筑,与骑楼建筑空间有着相似之处;还有人认为,19世纪末20世纪初,不少南洋回来的广东商人建铺经商,他们把异国他乡建筑形式用在本地建筑,骑楼这种“商住合一”的居所应运而生。以上几种观点,仁者见仁,智者见智。广州骑楼开始出现于20世纪初,其特点是把门廓扩大串通成沿街廓道,廊道上面是骑楼,下面约宽4米的走廊,一边向街道敞开,另一边是利用柱廊空间,敞开铺面,陈列商品,行人可以沿走廓自由观看和选购商品,楼上一般住人或办公。
广州骑楼的发展和当时政府的主导推动有很大的关系。1912年政府颁发《取缔建筑章程及施行细则》规定,“凡堤岸及各马路建造屋铺,均应在自置私地内,留宽8尺建造有脚骑楼,以利交通之用。”而且“骑楼两旁不设用板壁竹笪等类,遮断及摆卖什物阻碍行人。”骑楼下面是公共通道,不能私自占有。
20世纪二三十年代,由于商业发展的需要,广州骑楼迎来了全面大发展。以人民路和中山路为坐标轴,北至东风路,西至龙津路,南至同福路,东至东华路,在老城区内约15平方公里,密密麻麻分布着59条骑楼街路段,总长达45公里。这里包括蜚声中外的上下九路、北京路、文德路、第十甫、长堤大马路、西濠二马路、人民南路、一德路等等,这些都是繁华的骑楼街市。
广州骑楼街市带来了商业的繁荣,许许多多著名老字号都是从骑楼街崛起,然后名扬海外。中山四、五、六路,是广州最早商贸区,繁盛时期有上百家老字号,如建于清代的致美斋酱园、新以泰、三多轩、孔旺记、惠如楼、妙奇香等。还有新华电影院、艳芳照相馆、菜根香素食馆。购物、娱东、餐饮商店一应俱全,热闹非凡。上下九、第十甫一带的骑楼街的老字号也很多,如鹤鸣鞋、纶章布匹成衣、腊味皇上皇、餐饮陶陶居、莲香楼、广州酒家等。那里也是骑楼带旺的商业繁盛区。长堤、西堤、人民南路又是一个繁华的商业区,先施公司、大新公司、新亚大酒店、大三元酒家、中央大酒店、广州及西濠电影院等盛极一时。骑楼与广州近代商业繁荣相伴而生,骑楼带旺了广州的商业,国内最早的骑楼商业街市就是广州开始的,广州是骑楼的发祥地。
广州最好的骑楼是在人民路,这里有世界各地风格不同和年代不同的建筑,如古罗马建筑、文艺复兴时期建筑、哥特式建筑、上世纪二三十年代英美风格建筑、五六十年代苏式建筑、七八十年代的水刷石和马赛克立面建筑,是一个建筑博物馆。人民南路与西濠二马路交界处的新亚大酒店骑楼是广州最漂亮骑楼,这是仿18世纪帕拉迪奥风格、严肃的仿古典主义骑楼,最豪华的骑楼底也是在人民南路,这是广东乃至全国最大最豪华的骑楼空间,有5米多高,近4米宽,为国内所罕见。
以广州为中心的骑楼文化,沿珠江水系幅射到各地,广西、福建、贵州、云南、江西等地陆续建起了骑楼商业街市。在上海、武汉等城市,骑楼成为“广东街”的标志,是广州文化标签,原属广东省管辖的海南行政区海口市,也建了不少骑楼街市。2009年7月,海口骑楼老街入选为首批十个“国家历史文化名街”之一。入选的理由是海口骑楼老街是现今国内骑楼建筑保留规模最大、保存基本完好、极富中西特色的历史文化街区、街道两侧是近百年历史的充满南洋建筑风情的骑楼、串起了海口变迁的历史。
广州建筑骑楼之风也吹到了邻近的香港,在九龙旺角及其周边地区共有73幢二战前所建的广州式骑楼,其中有10余幢获被古物咨询委员会列为一级历史建筑。后来政府委托专家对骑楼进行研究后,又选出10幢广州式骑楼归属为有显著文物价值的第一类别,16幢属具有高度文物价值的第三类别,18幢则属文物价值不高的第四类别,政府将按不同类别的骑楼予以保护和管理。而在香港湾仔的嘉荟轩当中的商场“J-Senses”位于庄士敦道60—66号,由4幢历史悠久,相连长廊式的骑楼建筑,其中建于1888年的“和昌大押”原属私人所有,2003年政府以2500多万港元购得,作为历史文物加以保护。
按建筑风格,广州骑楼可分为西关骑楼和东山骑楼两个流派。西关骑楼是早期的代表,外观主要采取巴洛克的风格装饰,山花和楼身的设计大多具有古罗马的装饰特征,但也融入中国传统建筑的元素,如墙体多是中式清水砖材料。东山骑楼形成的年代较晚,更趋于现代化,也更简洁,如罗马柱变成简单的方柱、园柱、细石米墙代替了清水砖墙等等。
总的来说,广州骑楼的建筑风格,可归纳为以下六种,一为哥特式建筑,北京路新华书店和爱群大厦可为代表。北京路新华书店以强烈的垂直线条和拉长的拱形窗,爱群大厦则将哥特风格加以灵活运用和改良,立面以垂直构图为主,设以仿哥特式窗,底层骑楼柱廊也仿哥特式窗形式:二是古罗马券廊式建筑,新华大酒店可作为代表。它的底层骑楼券廊式,券心处以漩涡装饰,风格雄伟,线角明朗而细部丰富,一些还运用了简化的罗马柱形式,因而具有浓厚的古罗马风格;三是南洋式建筑。即在女儿墙面上开有一个或多个园形或其他形状的洞口,其原意是预防台风的袭击,减少建筑物的负荷,从而开成了一种独特的建筑艺术形态,广州的文明路、海珠路可见到,代表作是文明路186号;四是仿巴洛克式建筑。这些巴洛克式装饰既不同于古典式的严谨,也有别于17世纪巴洛克风格的繁琐、追求曲线、动感,而是在构图稳定的基础上,加以巴洛克装饰,在广州骑楼中,巴洛克装饰多用在山花装饰及女儿墙的曲线中。在上下九路、万福路、龙津路都有这种骑楼;五是现代式建筑。多建于上世纪80年代以后,在结构、材料、造型风格等处理与传统骑楼有明显区别。一般来说,在骑楼的立面处理上舍弃了复杂的装饰,运用了简洁、明快、实用主义的手法,这在泰康路一带可以看到;六是中国传统式建筑。它延续了我国南方传统居民的特点,底层沿街挑出,长廊跨越人行道沿街布置,楼层正面墙上,并排着二三个窗户,立面基本无装饰,代表作是德政路139号;而在南华路、同福路、万福路、起义路等,亦或多或少有些保存。
20世纪40年代至70年代,广州城市建筑缓慢,商业发展受到严重制约,骑楼建筑也就大大减少,仅有越华路、豪贤路建筑了新骑楼,但首层为商店,商业功能较弱,街道空间狭窄,立面无装饰,沿街建筑整齐划一毫无特色。上世纪70年代以后,广州经济迅猛发展,交通量大增,老城区大规模改造,基本上不仅没有兴建完整的骑楼街,反而在改造过程中,破坏或拆除了旧骑楼街,如人民路高架桥的建筑,人民路骑楼街风貌大受影响;解放路和中山路的拓宽和人民桥、内环路的建筑,拆除了解放路、中山五、六路、六二三路和洪福路等传统的骑楼街;地铁一号线的建设,骑楼成为建筑障碍,又一次遭到拆除和严重破坏。读者看到这里,也许已经明白为什么广州没有骑楼街入选“国家历史名街”而被海口市占先的缘由了吧。
幸好,20世纪90年代末期,广州骑楼作为岭南建筑文化特色,开始受到关注,1998年6月《广州历史文化名城保护条例》提出,“在名城内,文物古迹比较集中的区域,或比较完整体现某一历史时期传统风貌或民族地方特色的街区、建筑群、镇、村寨、风景名胜、应当划为历史文化保护区。”2001年广州市城市总体规划中明确指出,“加强历史旧城区传统城市风貌格局、西关大屋、沙面等特色骑楼街的保护……”
广州市区内现存的骑楼街总共有36条,长度达20多公里,集中在老街区约10平方公里的范围内,如荔湾区人民路、上下九、第十甫、长寿路、恩宁路、龙津路、长堤;原属东山区今为越秀区的文明路、文德路、德政路、豪贤路、东华东、西路;越秀区的北京路、大南路、一德路、起义路、海珠路等,此外海珠区的同福路、南华东、中、西路也有一些。《广州市骑楼街的保护与开发计划》中,将广州市现有骑楼分为三大片区,人民南路长堤一带市级商业中心为核心的“骑楼风貌区”;以第十甫、上下九一带市级商业中心为核心的“西片骑楼区”;以北京路、中山路一带市级商业中心为核心的“东片骑楼片区”。然后分为“核心保护段”、“重点改造段”、“风貌协调段”及“建筑开发段”四种类型,不同类型将采取不同的保护改造方针和措施。政府已有细致的骑楼保护与开发规划,这是人们乐以见到和关注的。
新加坡市区重建局局长、总规划师刘大格博士(祖籍福建永春)主持了新加坡城市规划和建设,奠定了新加坡国际大都市基础,被誉为新加坡规划之父。前时,他应邀在厦门市所作的一次讲座中说:“骑楼是厦门的金矿,是历史的见证,应该继续保留下来。”又说骑楼是神圣不可侵犯的。刘博士把骑楼比喻为“金矿”,可以说广州的“金矿”比厦门多得多,如何保护、运用、开发此“金矿”,却是值得人们议论的话题。

文献资料来源:2010年3月   摘自《羊城今古》2010年1期合订本

作者:饶展雄

索取号:K296.51-5/1/2010

本馆校对:黄国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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