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东音乐“何氏三杰”之何与年
何与年(1880-1962),名树人,字汝年,番禺沙湾北村人。父何厚慈,是何博众第十一子。与年自幼受祖辈的音乐陶冶,跟随堂兄柳堂学弹琵琶,后又精通三弦、洋琴等乐器。他是广东音乐的多产作家,对粤曲唱腔很有研究,留于后世的广东音乐近30首,经他作唱腔整理的粤曲珍品有十余首,为粤剧改革作过一定的贡献。
何与年生长于富裕之家,父亲是管理族中事务的族正。何与年生活浪漫,又具有艺术家之特长。他很瘦,戴着深度近视眼镜,穿着黑色胶绸,说话阴声细气,慢条斯理。他爱音乐,爱自然的美景,时常在夕阳西下云彩缤纷之际,独自坐在花园中,弹奏《晚霞织锦》等广东音乐,丝竹之声缕缕,在花木竹石间流荡,那幽邃的意境令人心驰神往。
与年一生独身,据说是失恋造成的,他早年曾和一个姓李的姑娘热恋,爱情使他内心的浪漫主义情绪更为奔放。他不少作品打破了模拟自然的局限而注重内心感情的抒发,这与他这种丰富的内心世界有很大的关系。与年较喜爱西方音乐,西方音乐中那种大胆冲破封建束缚、要求个性解放的思潮比较合拍,所以他的作品的风格比较狂放抒情,不同于何柳堂的严谨古朴。但很不幸,他的爱情竟成了悲剧。那位姓李的姑娘后来离他而去,与年对爱情的美丽梦想,化作了深深的痛苦,他此后便决然终生不娶,他心里流的血,则凝聚在《性的苦闷》和《私语》等乐曲之中。与年在上世纪三四十年代有一些作品显得消沉哀怨,甚至有悲观颓废的色彩,其实有两个原因,一是国难深重造成的精神上的压抑,二是爱情挫折使心灵受到创伤。此外,就是西方音乐中那种不健康情调对他的影响。
与年对待音乐创作的态度非常严肃认真。有一次何干在大厅玩音乐,奏与年的曲子,在乐曲结束时他加了一个高八度的衬音。与年听后马上质问他:“这个音,乐谱里有的吗?”接着告诉何干:“不要随便加衬音,会破坏乐句的完整性,今后要注意。”有一次小燕飞唱《荡舟》底板唱不准,与年反复辅导十余次,直至唱准才罢休。他曾几次协助柳堂修改《赛龙夺锦》,与少霞、陈鉴一起互相推敲乐曲的每一节拍。《赛龙夺锦》的第四稿即最后一稿是由与年总结成的。吕文成创作的广东音乐《银河会》、《落花天》等几首曲,也请与年共同研究修改。抗战期间香港沦陷时,尹自重来沙湾避祸,有一段长时间与与年一起住在大厅,共同探讨研究粤曲。
何与年对演戏素有研究,觉得以前的粤剧没有充分利用音乐衬托气氛,以致在静场时使观众觉得淡而无味,所以他强调根据剧情的气氛加谱子,用音乐手段解决静场时问题。在这点上他对粤剧的改革很有见地。而有些广东音乐当初是因解决静场而产生的过场音乐,以后不断发展成为名曲的。与年在这方面作出了很大贡献,从而奠定了广东省乐在粤剧中的地位。
由于与年在广东音乐和粤剧唱腔方面有重大成就,不少粤剧名流找他合作,共同设计唱腔。南海十三郎的《可怜秋后扇》中的主要唱腔就是与年设计的。张月儿唱的《一代艺人》,小燕飞唱的《莺莺筹简》,张月儿、小燕飞合唱的《冲冠一怒为红颜》,张月儿、关影莲合唱的《生观音》,张月儿、上海妹合唱的《周郎气小乔》,吴一啸、胡美伦合唱的《月照离魂》等,其唱腔和音乐都经过与年设计,并由他伴奏。
何与年对粤曲唱腔很有研究,尤其是在运用音乐来加强主要唱段方面,更为突出。在白驹荣、关影莲合唱的《琵琶动汉皇》一曲中,有一段他用琵琶独奏引入谱子,非常巧妙。有一位北方的知音者慕名而来学这段用十指琵琶技法来独奏的音乐引子,起先与年不大理会他。此人很有耐性,等了两天,后来他拿了两件非常珍贵的古董给与年,恳求施教。与年见他如此虔诚,深为感动,便将琵琶谱写给了他。北方人非常欢喜,但仍不满足,一直等到亲耳听到何与年在新安茶座演奏《琵琶动汉皇》的琵琶引子后,才欣然离去。
1931年,何与年应新月唱片公司经理钱大叔之约,与何柳堂、何少霞等人赴泸,录制了《赛龙夺锦》、《七星伴月》、《回文锦》、《雨打芭蕉》、《饿马摇铃》等广东音乐。适逢名伶薛觉先在上海大世界演出,薛得知与年在沪,十分欢喜,特邀他看自己的戏。何应邀而去,不幸当天晚上的演出被破坏,流氓向薛觉先撒玻璃粉,何看不成戏,深感遗憾。
1935年至1937年间,何与年与何少霞、尹自重、吕文成、何大傻、麦少峰、李佳等在广州录制的唱片有《娱乐升平》、《十面埋伏》、《午夜遥闻铁马声》、《孔雀开屏》等曲。1938年广州沦陷后,何与年去香港,与尹自重、吕文成、何大傻、麦少峰、李佳等合作录制唱片。与年以演奏琵琶为主,有时亦弹三弦、洋琴。
1941年,抗日战争进入了一个艰难的时期,何与年生活虽宽裕,但精神却受到极大的压抑。他在广州金华酒楼开设音乐茶座,把深沉的情感融汇在琴弦里,他写了首粤曲《骇浪》,表现惊涛骇浪的狂暴肆虐,而海边的磐石却屹然不动,曲子写成后,他叫关楚梅来唱,不用西洋乐器,而独抱琵琶伴奏。他深有感慨地对关楚梅说:“骇浪虽然汹涌,但怎么也冲不夸磐石,反而使磐石更刚劲、晶莹洁白。”关楚梅听罢,看看与年身上穿着的唐装白衫,心理顿起敬意。这段期间,战火连天,国难深重,不少有民族正义感的人,慷慨激昂,投身到抗日救亡运动中。但亦有一部分人悲观失望、消极颓废,因而精神空虚,寻求刺激。此时的音乐也出现了种种流派,其主流是鼓励抗战的悲壮的“国防音乐”,突出的代表作有冼星海的《黄河大合唱》、《大刀进行曲》等,但也有其他颓废的音乐流派,其特点是迎合落后的群众的心理,通过疯狂的变奏和各种怪异的动作,给观众以强烈的刺激以追求票房价值。如在广州有些演奏者利用《赛龙夺锦》,加爵士鼓作舞曲,边演奏边狂跳,从台上跳到台下,时而仰卧,时而跃起,甚至翻身跳上台,把玻璃杯踢倒让其堕地破碎,以此来博得听众的噱头。
此期间广东音乐由于受到这种商业化的影响,不少健康的曲子也由于演奏者的疯狂变奏而走了样,引起了一些有艺术良心的作曲家的不满。何与年见那些疯狂音乐的演奏者大肆糟蹋何氏作曲家的音乐艺术,十分反感。他本人是个斯文人,平时不大动气,可是有一次在广州先施公司三楼,愤怒地质问演奏者说:“不要将我们沙湾何的曲来招摇粉饰了!”演奏者笑着回答:“与年,如果按照你原来的玩法,我们就揾唔到食,舞场就等拍乌蝇了”与年反驳说:“你们不能为了搵食就不顾我们的笔底(声誉)!”回沙湾后,与年对人说起此事,面犹有怒色。他痛恨那些疯狂音乐者,觉得艺术家不应为五斗米折腰,要保存国粹,不要向人摇尾乞怜。他多次骂那些疯狂音乐者“贱格”(没骨气,下贱之意)。1943年,与年针对上述广东音乐界的景况,写了一篇文章《保护何家音乐地位声明》交给报馆,后来不知何故未见发表。
1945年抗战胜利后,何与年住在广州长寿路,白天在广卫路教授演奏广东音乐和粤曲,当时艺徒有陈厚、廖汉杰等。1946年至1948年,则在十八甫安乐茶楼二楼和钻石茶楼等地组织音乐茶座,与刘天一等合作。与年以琵琶演奏为主,经常奏《十面埋伏》、《醉翁捞月》、《雨打芭蕉》、《春郊试马》、《将军试马》等曲。1949年底离穗往香港。
何与年的中晚期民主思想比较明显,能体察广大人民的疾苦,同情劳苦大众,人民性较强。他留在沙湾乡间最后一曲便表现了这种思想倾向。此曲名《春光明媚万家欢》。曲的立意,据他的徒弟何英才说,是描写除夕之夜万家去旧迎新之时,有钱人家吟风弄月,举杯欢庆,但是不少穷苦人却挨饥抵饿,从而申诉社会的不合理。曲中通过强烈的对比,反映两种不同的情调,此曲写于1947年春节,可惜只写了一半便离开故乡,到香港谋生了。
与年自1950年初去香港后,一直从事音乐工作。1961年秋,与年带领港澳的一个曲艺团体回穗演出,阔别故土十余年,故土的一山一水,都唤起了他亲切的回忆。西樵山先祖何博众长眠之地,使他常常梦绕情牵;小北浦间濂泉名胜何氏姑嫂坟,亦留下过他早年的足迹。这次回故土,他重温旧梦,不想回去了,还写下《御侮》等两首广东音乐。他希望留在广州,在剧团工作,后来因故未果,终回香港。1962年在香港病逝,享年82岁。他逝世后,香港新闻记者学会、音乐家学会及港穗社会名流何贤等组成何与年治丧委员会,以隆重的葬礼,把他安葬在香港华人坟场。
梁谋

文献资料来源:   摘自《文史纵横》2010年第1期

作者:陈泽泓主编

索取号:K206.6/12/37

本馆校对:古文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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