舞蹈:广东民间动物舞蹈的物质和内涵 -- 图腾崇拜与分享神的福佑
世界上许多民族都有这种习惯,每当他们杀死一头自己心目中认为是神圣的动物时,便带着这一圣体,挨家挨户地走访,以便所有人家都能分享一份神的福佑。他们认为,这是与神灵交流的一种形式。吉利亚克人抬着一头被杀死的熊,印度人带着蛇,古希腊人举着一只鹪鹩,苏格兰人披上一张牛皮,挨家挨户去祈求、祝福,或列队在街上行走,或走村串寨游行,这种原始宗教性的巡礼,在亚洲和欧洲的许多地方,一直保留到18世纪末,有的延续到19世纪初。
岭南舞醒狮的风俗,从其产生和流传的形式看,都和这些风俗十分相似,前人只从图腾崇拜和驱除邪魔方面去分析,所以未能发掘出它深层的内涵。
中国原无狮子,岭南更无。猴子是从西域传入的,因它形态威严,凶猛异常,一向被民间视为瑞兽。北方的狮子舞就是仿照西域狮的形象制作的。岭南的醒狮的形象和北方狮完全不同,它是一种独角怪兽,高额大眼,宽口缩鼻,下颔有长须,佛山地区称之为“嗹兽“,因为它不时地发出”嗹嗹“的叫声。传说明代初年,这一怪兽每逢春节前后便出来残害人畜,践踏庄稼,搞得人心惶惶,人们既憎恨,又害怕。因其形象怪异,老百姓视之为神兽,不敢捕杀。于是人们用竹篾扎制了许多模拟兽头,涂上斑斓色彩,一个供在庙宇里,祈求神灵保佑;其他埋伏在田野间,约定怪兽出现时以金鼓为号,一齐上阵,把怪兽赶跑。一天深夜,怪兽果然来了。守庙的小和尚一时惊慌失措,便用供桌上的兽头罩住自己,藏身其中。怪兽来到供桌前,两相对视。小和尚害怕得浑身颤抖,真怪兽以为假兽头是个活物,视为自己的同类,不断张牙舞爪,吓得小和尚魂不附体,颤抖得更厉害了,抖落了供桌旁的一面铜锣。“咣啷”一声,真怪兽转送就跑,小和尚高声疾呼:“怪兽来了,怪兽来了!”一时金鼓齐鸣,埋伏在田野间的乡民举着扎制的兽头一齐冲出,狂呼乱舞,把怪兽吓跑了,从此再也不敢来了。为了纪念这一胜利,人们每逢新春佳节便舞狮志贺,这便是岭南舞狮风俗的来由。至今舞醒狮时还有一“睡佛”(俗称“大头佛”)逗引,演的就是那庙里的小和尚。因为在表演过程中狮子有“采青”、“吃青”、“醉青”等程式,有“醉”便有“醒”,所以人们把岭南狮称为“醒狮”,并寓意沉睡东方的中华猛狮已经甦醒。
这一传说,反映了古人崇敬神性动物的心理:由崇敬而禁猎,由禁猎到祭祀,由祭祀到举着圣物起舞,便是这种心理的不同层次的表现。但这还不能说明挨家挨户起舞的风俗,然而这正是岭南醒狮与北方狮舞不同的地方。北方狮子舞一般在舞台、广场或固定的地点进行;,岭南醒狮则穿街走巷,挨家挨户去拜舞,去“采青”(青色植物内裹着红包)。用世俗的眼光看,就是去认真去讨钱,讨彩。从民俗的眼光看,这与古印度的“拜蛇礼”和欧洲的“鹪鹩礼”十分相似。印度西北部的蛇族部落,每年9月都有一次拜敬蛇神的活动,历时9天。在这期间,人们用面粉做成蛇形,涂上颜色,装在一个筐子里,挨家挨户去拜访。进门就说:“你如果服从蛇,你和你全家就都兴旺!蛇神与你们同在!”人家就给他一点谷物和卢比,他又唱道:“给蛇一块布,它就送你一个好媳妇!“类似潮州地区的”坐大菜,明日讨个好夫婿“,讨个一口彩,加上接触实物的魔力,也是一种巫术(接触巫术)。这样挨家访遍之后,还为蛇举行葬礼,全村妇女都要到蛇的坟前礼拜。认为这样就可以得到蛇神的福佑。“鹪鹩礼”在法国、德国和英国都流传很广,直到18世纪,英格兰还有这种风俗。每逢圣诞节前一天,即平安夜,人们整夜不睡,去捉鹪鹩,捉到把它弄死,张开翅膀,拴在长杆上,带着它游行,挨家挨户去讨点钱,然后至教堂去迷幻唱挽歌,把它埋葬,晚上就用得到的钱物一起聚餐。在苏格兰还有一种风俗:每年的最后一天,一个男子披上牛皮挨家走串,一群青年人跟着他,用棍子敲他披着的牛皮。他每到一家,都要围着那家的房子转三圈(注意,舞醒狮时每到一家,都要先在门口拜三下),然后走进屋里,向人家祝福:“愿神保佑 这房子和房子里的一切,包括牲口、石头和木料!但愿这栋房子里永远肉多、床多、衣服多,人人安康!”据说这样就可以使家人免于灾祸,尤其不遭魔法暗算,这种仪式国外叫“嘉路音”,原意是敲牛皮的声音。以上几种动物崇拜的仪式,和舞醒狮十分相似;只是醒狮舞后来与武术、杂技和娱乐逐渐结合,淡化了祭祀、巫术的成分,特别是发展到今天,已成为群众况技娱乐的一种形式。但比它的表演程式:睡佛逗引、狮子落峒、过天桥、跨三山等,还不难看出它与原始宗教祭祀的关系。解放初期还流传在广州西关的榕叶龙,也是一种古老的祭祀仪式。
西关榕叶龙是以榕树枝叶扎作的,每年中秋之夜起舞,每约(一条街分为几个约)出一条龙,每条长10米左右。举舞者穿过大街小巷,边舞边唱道:“龙来咯,找钱找无数咯!签(捐)钱买草绳咯,今天又太平咯!签钱买蜡烛咯,年年起大屋咯,签钱买元宝咯,明天聚新抱(媳妇)咯!”龙到之处,各家各户争相膜拜,把香火蜡烛插在龙身上,青龙渐渐变成了一条火龙,在人群的簇拥下巡回飞舞,最后回到城外的树木中,放龙归山,来年再舞。那歌词,和印度人礼拜蛇神多么相似;那祈祷的意念和程式,又和“鹪鹩礼”与“嘉路音”一脉相通!其舞蹈语汇是相当丰富的。人们都想从这些动物的圣体上得到一份福佑,沟通一分灵感,以求人寿物康。带着圣体游行,人人利益均占,也避免一家遭灾,殃及全族,实际也是保护民族和部落的行为。这也是企图利用巫术控制自然的一种手段。

文献资料来源:2000年8月   摘自《岭南民间文化》

作者:叶春生著

索取号:K892.465/1

本馆校对:詹苹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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